只听船外有人高声道“停船我们乃布政使司衙门,要找一个叫谢林的举子回去问话”
谢林眼神惊恐,面如死灰,最终软成一滩泥滑下了床
没几日,来自苏省的几道折子6续抵京,皇上极为震怒,朝中物议沸腾。
出人意料的是,皇上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让苏省官员自己审,而是下旨着刑部与都察院即刻赶赴苏省同审此案,要求务必查清真相,不放过任何有关之人
而在京城官员来南江府的路上,刘文洲和高广著已接到旨意,当即将此次秋闱考官全数投入大狱,并封锁全城,不放任何一个考生离开南江府,就连提前回乡的考生也全数被抓了回来。
解元魏渺、举子谢林,还有乡试前所有去拜见过杨文海的考生均被拘押,其余考生也被反复带走问话。
整个南江府人心惶惶,就连普通百姓都不太敢出门。
程岩和庄思宜当然也不例外,短短几日,两人被传走四五次,每次审问者都不同,问的问题虽然相似却刻意倒乱了顺序,过程中则一直有书吏记录。
两人在得知舞弊事后就有了心理准备,回话非常谨慎,因为稍有差错就会被直接锁拿。据说很多考生由于太过紧张,说话颠三倒四,明明什么都没干还是被扔进了牢房。
紧张的氛围一直延续到京城官员来到南江府,他们这些嫌疑不大的考生才总算能喘口气。
“听说杨大人和魏渺咬死不认,杨大人还说要亲自面见皇上申述,我印象中他一直是个清廉的官,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一间茶社的雅间内,鹤山书院们的学生们聚在一处,有人就此问道。
李敬不屑地冷哼,他之前就觉得谢林能中很蹊跷,怀疑考官眼瞎,如今看来“那你说说,为何谢林那等文章都能中,我可听说,他的文章里也有那三个字。”
前头的人一顿,又叹了口气,“真不知这样有何意思科举是朝廷取仕的根本,被他们当成什么了那魏渺的卷子我也看了,文采出众,笔力深刻,干嘛想不通要作弊”
“想拿解元呗,我听说他本就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当年院试只输一个名次错失了小三元,一直很不甘心,这回,多半是想要多一重把握。”一人讽刺道“如果没有那刘书生状告,他岂不就得偿所愿”
众人面露愤慨之际,庄思宜和胡曦岚推门而入,前者严肃道“阿岩,打听到了,冯春阳进去后没受什么罪,反而是周正德他招认了。”
“什么”程岩大惊“难道周兄他也写了那几个字”
“非也。”胡曦岚微微摇头,“只是他一入狱中就被多名狱卒围殴,后来又受了严刑逼供,扛不住便承认自己贿考。”
程岩瞬间想明白了,周正德和冯春阳考前虽然同赴了杨文海的宴请,但冯春阳此次秋闱落第,反逃过一劫,而周正德却是乡试第八十七名,哪怕卷子上找不出什么疑问,也被视作有大嫌疑者。
毕竟上头说了,谁知道“关节”是不是只有一处
他心中很不好受,因为他知道这两位同窗是无辜的,但普通书生又如何抗得住刑讯手段也不知像周正德这般被屈打成招的考生有多少
更让程岩担心的是,如今这把火烧得太旺,再烧下去,事态将不可控制
另外,还有一件事也让程岩颇为不安。他曾经给了周正德和冯春阳一点提示,若两人撑不住供他出来,叫人知道他早知其中“关节”,就凭眼下“宁可错杀一百”的架势,说不定他就要倒霉。
可当时,他又怎能算到今天的局面
“听说这回刑部来的那位大人非常严酷,不知皇上为何点他”
“是啊,就连去年末抓到的那个幽国细作也经不起他的刑手段,何况是咱们这些文弱书生”
“这么看来杨文海和魏渺都是硬骨头啊”一人话锋忽转,“不过皇上为何会让刑部和都察院来查就连八年前那次荒唐的舞弊案,皇上也先让湘省自查的。”
建和三十年秋闱,湘省乡试的正、副主考官收受贿赂,所取中者乃是由贿金多寡排列名次。事后,很多人不敢相信这两位高官居然敢如此简单粗暴地蒙骗皇上,蒙骗朝廷,但最后查出来情况属实,他俩还真就胆大包天地把天下人都当做了傻子
胡曦岚沉默片刻,“据说前些日子,皇上盛怒之下曾说南方的科举取士已让他不敢信任了”
程岩听到此处心念一动,正想说话,突然雅间的门就被推开了。
门外站着六七位官差,其中一人高声道“谁是程岩”
程岩心中一沉,莫非他真被供出来了
庄思宜见来者不善,顿时紧张起来,“你们要做什么”
其他人也看出不对劲,如此风声鹤唳之时,他们找程岩作甚于是纷纷起身挡在了程岩身前。
那官差懵逼,我啥都没干呢你们是要做啥但想着上头要求对程岩态度好点儿,他急忙解释,“诸位勿惊,我们只是请程亚元回去问话。”
“问什么话”庄思宜怒道“阿岩从来了南江府就一直住在庄府,时时与我一处,有话你们来问我”
“思宜。”程岩从人群中站了出来,他知道今天务必要走这一趟,便道“彻查此案乃是皇上下的旨意,他们只是听令行事。”
说罢,他又对那位官差道“我就是程岩,我跟你们走。”
那官差见程岩如此上道,态度更好了些,也不来押他,就守在他两侧与他一块儿出了雅间。
庄思宜本想要拦,却被胡曦岚拉住,后者叹了口气,“程兄说的对,皇命为尊,官差也是听布政使司的命令,我们阻止不了的。”
一句话就像一盆冰水,将庄思宜冲上头的热血迅冰冻,他苍白着脸沉默了一瞬,“我知道了,我会回家请曾祖父帮忙。”
说完,他转身朝众人拜下,“也请诸位尽可能地帮阿岩一把,庄某感激不尽。”
其他人一怔,他们还是头回见到庄家这位少爷如此低声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