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时宁上楼,找到她的房间按下门铃。
片场拍戏之外,他总有意避着何云然,可对方见到他主动前来,既不意外也不心虚紧张,大大方方开门:“进来吧。”
“何导。”他没进屋,与她开门见山,“我能理解剧组需要话题,但这种事您不能总是不打招呼不沟通就私自做决定。而且这样的炒作对我们双方来讲都没有好处,我不会配合的。”
“为什么?我倒觉得是双赢啊。没必要这么着急跟我划清界限,你也需要热度不是吗?一个人在娱乐圈打拼很辛苦吧?我做姐姐的照顾照顾弟弟,很正常。”她不紧不慢进屋,还剥了只橘子递给月时宁。
什么姐姐弟弟的。
营销假恋情翻车的例子数不胜数,月时宁不信她不明白:“何导,我觉得您不能拿大家当傻子,这种一戳就破的谎最终只会消耗大众的好感度,我们都还要在圈子里工作,所以我希望您能就此打住,接下来我们专心拍戏。”
何云然听完不置可否。
她站在原地不慌不忙吃掉那只被拒绝的橘子,抽纸巾擦干净手指,玩味地盯着他看。
就在月时宁判断这次沟通失败,意欲离开时,她忽然语出惊人:“你妈妈是月舒意,对吧。”
月时宁一怔,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缓缓回过头,何云然抱着胳膊,好整以暇。
妈妈早年亡故,也没什么显赫的身份,他不主动跟人提起,也没有人无聊到去深挖。她一个在美国长大的年轻导演怎么会知道?
所以……特约出演,无需试镜,丰厚片酬。
他倏忽意识到,何云然挑中他似乎并不是偶然。
“想问我怎么知道?”何云然努努嘴,示意他接下来的话要进去说。
明明比他矮一截,明明需得仰视于他,却有无形的压力化作一股寒意爬上月时宁的后颈。前方危险,可从她叫出月舒意的名字,他就没了退路。
“我没拿谁当傻子,也没有蠢到随口编出这种谎来博眼球。我们确实是姐弟,同父异母的姐弟。”何云然坐到桌边,等了许久,只等到月时宁满脸的防备与遮掩不住的迷茫,她也颇为意外,“看样子你什么都不知道啊……你妈妈,还有外公外婆都从没跟你透露过你父亲的事么?这么多年都没见过他,你就没问过?这么多年都不好奇?”
怎么可能不好奇,可外公外婆与母亲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对于父亲相关的一切从一开始便守口如瓶。
但即使他们不说,月时宁也猜得到答案。
周遭的窃窃私语给他答案,同情与嘲笑给他答案,医生给他答案,镜子中奇怪的面貌给他答案。他深知自己不是个正常的小孩,所以顺理成章接受了父亲抛弃自己的事实。
随年龄增长他愈释然,毕竟现实中“称职的父亲”就像盲盒中的隐藏版,好比邹一€€,若没有那个一无是处让的爸,说不准他们母子能更幸福些。
所以,他不需要父亲。
从前不需要,现在不需要,以后更不需要。
然而何云然没给他拒绝的机会:“何锦睿有部电影叫《如潮涌》,在你出生的第二年,替他拿到了金熊奖。这部片子当初选在海汐开机,一拍就是大半年。中途去大学取景的时候需要群演,你妈妈也被挑中,因为长相出众,还有个特写镜头呢。妈妈参演的电影你都没看过吗?”
月时宁铁了心不作答,何云然也不在意,自顾自说下去:
#VaLue!“那之后,她就被我父亲吸引,跟他在一起了。”她觑眼,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恋爱中的女孩总是不顾一切的,尤其是面对我父亲这样,看上去成熟稳重,骨子还里透着文艺气质的老男人,拿捏住她简直易如反掌,所以她甘愿给他生个儿子,未来做他的贤内助。可惜,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才一出生,我父亲便原形毕露。他接受不了一个天生缺陷的孩子,扔下十万块便消失去美国了。说来也奇怪,若是我遇到这种事,就算是撕破脸也要曝光他,闹得他身败名裂才罢休,可你母亲却没有,被始乱终弃后,她居然还保护了那个衣冠禽兽的名声,安安静静养大了你,让他继续风光做享誉中外的大导演……”
她语气波澜不惊,可每句话都不亚于一记惊雷炸响在月时宁耳边,轰得他头晕目眩。
一段尘封许久的婚外情被揭开,短短几句便将他打上了私生子的标签。
月时宁觉得要么是她疯了,要么是自己疯了。
“何导,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来是想……想……”
想做什么来着,他大脑一片空白,眼下只想逃离,可全身却僵硬到动弹不得。
何云然见状打开手机相册,举到他面前,亲自一张张滑过去给他看,誓要向他证明她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屏幕中是一组老旧的写真,即使看不十分清楚,他也一眼认出月舒意。她穿一条微微透肤色的白色睡衣裙,腹部已经明显隆起,因为怀孕,她的体态丰腴饱满,眼神温柔慈爱,如壁画中的女神一样美丽。
紧接着,她身边出现了一个男人,不是何锦睿又是谁。
她近乎痴迷地,崇敬地注视着眼前的男人,他们双手交叠按在她的腹上,幸福洋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