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听了,脖子上青筋暴起,憋了半天,骂出来一句:「狗娘养的婊子!老子把你生出来的,你敢这么对老子?!」
否则呢?难道要让你把我卖了?
我说过,我不笨,我知道那些被卖掉的姑娘都是什么下场。
就算是楼上那些瞧着光鲜亮丽的姑娘们,难道就真过上「好日子」了吗?
我心知成败在此一举,于是理也不理他,只是嗓音不由微微颤:「要是大哥你不愿意,我干脆一头碰死在这。反正有这么个爹,夫家也未必真肯娶我,我要是没什么指望,你们也得人财两空!」
说到最后,几乎是尖叫出来,嗓子里一片火辣。
我爹想扑上来打我,被那大汉挡住了,他盯了我半天,又跟鸨母打了个眼色,收起那些钱和绝义书,冲我微微点了点头。
鸨母也上下打量了我两眼,似乎觉得我确实不是什么可造之材,放手了也不可惜,于是打着哈欠又回楼里去了。
我松了口气,对那大汉福了福身,低声道:「多谢这位大哥。」
那大汉笑了笑,说:「滚吧。」
我连忙提起裙子跑了,身后是我爹不堪入耳的叫骂声。
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甚至都不敢追上来。
2。
我的新夫家姓梁,这门亲事也确实是让村长家婶子给我定的,但非要说的话,不是什么好亲事。
因为这算是配冥婚。
梁家算是村里的大户,但我夫家这一支已经旁得不能再旁。
家里有几亩地,老两口生了两个儿子,我那公爹五年前撒手人寰,不过梁大郎前年刚得了一对龙凤胎,二郎刚考上秀才,要赴京赶考,日子倒也过得去。
谁知今年年初,梁大郎夫妻接连染病去世,留下一对年纪尚幼的孩子。
二郎不久前去县城考秋闱,结果两天前,跟二郎一块去的同乡回来报信,说人已经被山匪抓去了,恐怕也凶多吉少。
消息一出,梁家婶子立刻昏死过去,好在他们族里头的族长还算能拿事,劝着帮着先给二郎立了一个衣冠冢,先入土为安才是。
但梁家两名儿郎去世,这家里头立刻就只剩下一老两小,那点积蓄马上就要花光,还是得找个能当家的媳妇。
可是给这家找媳妇,说得不好听就是配阴婚。
但凡家里面不是走投无路,也没人会想到把女儿嫁过去。
这不就巧了吗?梁家要个媳妇,我要那五两银子,而且庚帖拿去一合,天生一对!
于是我当天就拿了婚书搬进了夫家。
我的新晋婆母梁婶子是个很好的人,她总觉得梁家对不起我。
我只能再三保证,我真的是个着急要钱的肤浅女人,要是真的过意不去,就当您花五两银子买了个丫鬟吧!
然后她就又哭了。
我的那对侄子侄女年纪小小,光知道傻乐,人都还认不大清,逮着我就叫妈。
我耐心纠正:「慧姐儿,我是你婶子,叫婶子。」
梁知慧小姑娘冲我笑出米粒一样的小牙:「妈!」
我只好再纠正另一个:「明哥儿,知道我是谁吗?」
梁知明小朋友持续傻笑:「嘿嘿,妈!」
得了,没救了,妈就妈吧,反正以后我也不会有孩子。
婆婆自从知道我那便宜男人死了以后就整日郁郁寡欢,她从大伯哥咽气以后身体就不太好,这么一来更是日日都要喝药。
慧姐儿跟明哥儿又是长身体的时候,看着不大,吃得挺多。
我从前给镇子上的裁缝铺做绣活,绣一张帕子是十文二十文不等,给人缝衣裳,一件收五文钱。
但婆婆的药一帖就要三十文,我那便宜儿女还太小,只能喝米糊羊奶,这两样东西也都不便宜。
婆婆看见我半夜坐在门槛上给人补衣服,心里不舒服,第二天就不喝药,我只能哄她,骗她说这药有多便宜,简直就跟白送的差不多!
她握着我的手,悲悲切切地说:「宝钗,你是个好姑娘,是我们梁家对不住你。」
我叹了口气,拍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娘,话不能这么说,我跟二郎成亲,那是你情我愿……好吧,不知道他情不情愿,但我是自愿的,又不是你把我拐骗来的。再说了,钱花在你身上,花在慧姐儿明哥儿身上,总比花在赌场里强。」
婆婆一听,当场急了:「二小子有你这么好的媳妇是他的福气!他要是敢不情愿,我叫他老子在底下锤他!」
我:「……」
我看她忽然饱满的活力,
觉得这也是个努力的方向。
说起慧姐儿和明哥儿,虽然他俩今年才两岁,但再过两年明哥儿就要开蒙了,乡下的私塾没什么规矩,让我想着该把慧姐儿也塞进去。
知明知慧,这名字还是梁二郎那个读书人给起的,总不好让他俩顶着这么好的名字当文盲,不然等我下去挨捶的是谁就不好说了。
现在,这二位连婶和妈都分不清的小崽子睡得人事不知,借着月光看,能看出来长大了差不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