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寓里踱几圈,以右手抚左臂,焦躁不安慢慢转化为疲惫。她又从冰箱里拿一听啤酒出来,坐下,中指扣着拉环玩,长久地对着落地窗,看窗外已是一片云蒸霞蔚,然后天色慢慢地暗淡。
屋内始终没开灯,任灯火反映入室内,照亮些许,长久的静默。
另一边,飞机马上要停止登机了。
贵宾室小姐有些勉为其难地提醒了江欲两遍,看见他旁边位置上有女生物品,小心翼翼地询问,要不要给尚没回来的那位旅客——也就是姜淇淇打个电话。
姜淇淇才红肿着眼睛从洗手间出来,默不作声地站江欲身边。两人一同上飞机。
虽然两人在头等舱的座位号相邻,但彼此之间隔着段不小距离。
姜淇淇时不时看江欲一眼,但江欲不看她,专注地盯着手机。他在与姜荣蕊的对话框里打字:【朕登基了。】……
其实他一直知道姜荣蕊这个人,还有她故事。
她妈妈是一位中国与匈牙利混血,是模,本来在欧洲时尚界崭露头角,前途无量,却心无大志,被尚处于创业期的姜腾给拐回国。结婚一年,不情不愿地怀上姜荣蕊,两人间却因此而生嫌隙。她妈妈一生下她就跑去了港城,另嫁当地一富豪。姜荣蕊如今十八岁,她妈妈近四十,那老头却已经年过六十了。
之后姜荣蕊的标签就是“姜腾前妻的女儿”,一个人人不太愿触及的、姜家的灰色地带。
他们这一圈年龄相仿的人,从幼儿园到高中,乃至未来大学,同校的几率都非常大。姜荣蕊被姜淇淇抱团排挤,在学校除了一张脸外没什么存在感,这似乎已成了寻常事,所以他真正开始注意她,好像就是从高中起,且他对那个第一次的印象非常深。
在去年,也是四月。某一个周五,最后两节活动课,他在学校的操场上打篮球,看时间差不多,散场。
一行人依次捡过自己的衣服、水、包,夕阳渐渐吞没了天色。他在喝水,无意一瞥,看见从教学楼里臭着张脸走出来的姜荣蕊。但她眼神直勾勾地盯在自己身上。有多莫名其妙,他对那一幕的记忆就有多清晰,因为两人压根八竿子打不着。
那时候他对姜荣蕊、姜淇淇、林小珑那些人的恩恩怨怨不了解,那不是属于他生活的事。
后来和姜荣蕊莫名其妙的对视多了,他了解了一点,明白了,若非要在他和姜荣蕊之间硬打上一竿子,那一定是因为,姜淇淇暗恋自己。
姜淇淇暗恋这件事,从小到大,几乎人尽皆知。勉强说“暗恋”,只因为姜淇淇从来没告诉过他。
或许是害怕被拒绝,她只通过这样的公知暗戳戳地试探他心意,希望他一旦生出想法,就优先考虑她;同时让其他竞争对手不好意思浮出水面,那不就等于是和她做对么,且会多尴尬。
这么做似乎很聪明,但在江欲眼里都太幼稚。
很不巧,他从那时起就已经对男女关系有了一套独特的见解,就是他后来跟姜荣蕊声明的——不愿结婚,烦,恋爱关系所带来的麻烦和负担不会在他生命中占据一席之地。他一眼就看出姜荣蕊上道,玩得起,并且也想玩。
所以后来眉来眼去多了,去年九月,姜淇淇要在郊外办生日宴。她百转千回、托了层层的关系,看似非常自然地找其他人邀请到他,他拒绝,但知道这个办生日的地点非常有问题。他买通那荒郊野外的别墅的管理人员,对方帮他找了几名服务生做眼线,盯姜荣蕊。当他知道6学泽频频靠近她、又有一辆出租车在院里候着时,他就明白这是出什么戏码了,于是千里迢迢地去截人,非常之戏剧性。
但哪怕和姜荣蕊在海边做了,尝到人生中第一个甜头,他也仍旧理智于自己的见解,没把姜荣蕊当作自己永远的唯一。
人生有聚有散,哪怕是姜荣蕊这样脸和身体都称得上宝贝的人,他也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料到,她应该会像她妈那样,成为一名模,或其他什么,反正是去受花团锦簇光热的,而他的未来不会围着这样一位祖宗团团转,两人总得在某一天划上个句号。
姜荣蕊也不断声明,自己特上道,和他的思想统一,玩就是玩,认真就输了。她说这些话时的表情都那么认真。说他想得美,她和他英雄所见略同,她以后也要去找别人玩的,让他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他都信了,然后也跟着栽了。
一次又一次地和她申明界限,是不是也可能是一种防范,防范她每一个带着撒娇表情的求抱抱,防范她开始扩张领地般地侵入他生活,留下越来越多痕迹。
每个比她提早醒来的早晨,他看着她垂下的、一根根纤毫毕现的睫毛,恬静的脸,均匀的呼吸;看她猫一样慵懒的做派;看她时而被人给气炸毛,骂人的话像豌豆一样从那张漂亮的嘴里蹦出来,漂亮的眉蹙着,然后开始施展一些自以为聪明的报复手段。
确实挺聪明的,就是不够完美,他不得不去帮着收个尾。
当她带着“不行就拜拜”的态度向他表白时,他是不是真舍得一刀两断;当她一定要和他在一起时,他是不是真拒绝得了;所以就这么打脸了,甚至问她:还想不想一起出国?虽然知道没可能,就像她一开始问自己“可不可以谈恋爱”,就是那种心态,但他清楚,自己这迟到的破例破得极其彻底,他真的愿意打破人生的原则和底线和她在一起,对一个人负责,永远地围着这个人团团转。有什么事比每天清晨睡醒第一眼看到喜欢的人更重要。他抱着她的时候,想把她浑身给亲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