蹑手蹑脚地靠近,皇帝双手握簪,对着流光的天灵高高举起。
“你真的很烦。”
流光忽然声,皇帝的手僵在半空,见她眼也不睁,只开口道:“事到如今,还弄不清自己的处境吗?早告诉你房子我下了禁制,外人看不见你也听不见你。杀了我,没了解禁制的人,你怎么出去?饿死在这里也没人知道!”
皇帝颓然放下手,怨怒地盯着她。
“怪不得你小时候就不讨人喜欢,又偏执,又自大,到我家玩还要带一串内侍来显摆你高贵的王子身份,事事处处都要别人让着你。不过就是占了个嫡长的名头,其实论才学,论品性,你哪里比得过赵季?”
皇帝气得脸紫,呜呜呜着表示愤怒。
“说你还别不服,自己想想你干过的事,赵季怎么死的你以为我们不知道?看在你执政后还有点明君的模样,便都不再提起罢了,亲兄弟你也下得去手,唉,不说了不说,再说我又想揍你了。”
心潮一翻涌,流光果断结束训教,在没有完全掌控神魄爱恨冲动的情况下,不能跟着佟惠容的思路走。于是着意回想些佟惠容对皇帝小时候的印象,先慢慢体味厌烦的感觉,恨,下一步再说。
“老实呆着去吧,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谈。”
“呜呜。”
“现在就想通了?”
“呜。”
流光嗤笑:“你那点小伎俩就别在我跟前卖弄了,真心假意我一眼就看得出来。实话告诉你,世上没有长生不老药,即使是神仙也做不到万古长生。一个凡人想要延寿百年,需得从幼年起抛却红尘,断情绝爱,专修道法,像你这样眷恋皇位权力,眷恋江山美人,心思复杂的人,怎么可能仅凭几颗丹药就获得长生?那那些苦苦修道的人还修个什么劲?再说了,玄机要是能炼出长生不老丹,他也不会给你呀,世上想长生的人多了去,要是我知道哪里有这种奇丹,我也去抢!”
皇上的脸色灰败起来,或许他也知道真正的长生是不可能实现的,但总存着一丝希望,或者说,偏执。他指指自己的脸,又指指自己的手,呜呜两声。
流光不睁眼都知道他在干什么,又笑道:“可惜这会儿没镜子,不然你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估计得吓死过去。玄机炼的那种丹,短时内看着效果非常,实际全是被你自己的元气顶起来的,人的元气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尤其是你这么大年纪了,还能有多少?本该均分给二十年的元气被你十年用尽,后十年怎么办?没有了!”
那玄机也不想想,延年丹的秘方都能被他这个土包子修士看到,就说明一点也不秘,也绝不止一人看过!别人为啥不杀人不去炼?肯定有不能炼的理由啊!造孽,透支元气,饮鸩止渴,傻子才炼!
皇帝跌坐在地,呆怔半晌,呜呜哭了起来。他很伤心,比性命被威胁还要伤心,听到做了十年的幻梦被无情戳破,他不相信,可忍不住伤心。
流光幸灾乐祸:“再告诉你个喜讯,听说老七登基了,你也不用去恭喜他,咱俩在这儿慢慢耗,耗成太上皇或者先帝,就全看你了。”
皇帝哭得更大声了,不是给老三留了诏书吗?怎么会是老七登基!
第43章下罪己诏
城里闹得轰轰烈烈的拥立与反拥立事件,流光全没关心,她沉浸在佟惠容的回忆中——虽然有种嚼剩饭的感觉,但以攻克高等法诀的心态来面对,不禁也嚼出了一点别样滋味。
牢记圣君教诲,喜她之喜,爱她之爱,恨她之恨。从幼时开始回顾,她喜欢小兔子,喜欢放纸鸢,喜欢依偎在母亲怀里撒娇,更喜欢父亲远征归来家里像过年一样的气氛。喜欢骑着温顺的小马在草场溜达,喜欢甩着父亲送的软鞭扮侠女,喜欢跟大哥一起练武,更喜欢练一半就跑,在大哥汗如雨下时捧着冰酪馋他。
这都是能一眼看到底的情绪,流光理解得很快,可是再往后回忆,她就遇到了第一个吃不准的地方。
大哥成亲那天,佟惠容在人前笑得特别开心,回到闺房却一个人闷闷不乐许久,被母亲察觉,赶来安慰了她几句,先问,不喜欢大嫂?佟惠容说大嫂美丽又温柔,我很喜欢她。母亲摸了摸她的脑袋说,傻孩子,以后多一个人疼你,不好吗?佟惠容就掉了眼泪。
流光把这段记忆反复回顾了三遍,都没找出佟惠容人前乐人后哭的原因,喜欢还哭,有毛病!
她想去问圣君,又觉得以后这种难题可能还会很多,每一个都问,显得自己不仅蠢,而且懒。大罗金仙愿意点拨已经很难得,还是不要去麻烦他了。
于是她把目光投向了颓废瘫在榻上装死狗的老皇帝。
“问你个问题,一对亲兄妹感情甚笃,哥哥成亲了,妹妹很高兴,但又背着人偷偷哭,是什么原因?”
老皇帝理也不理她,流光上去把手放在他脑袋上:“快说,什么原因!”
转了转眼珠子,她不解:“吃醋?又不是丈夫要休妻要纳妾,亲兄妹吃什么醋?”
老皇帝掀开眼皮哀怨地瞅她,把脑袋往边上挪,却逃不开她的魔掌。
“哦,就像你对赵季,你觉得他抢走了父皇母后的宠爱,明明你才是嫡长子。”流光读取老皇帝脑中纷乱的想法,“妹妹觉得嫂子抢走了她的哥哥,以后哥哥就不会全心全意只疼她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