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远成与闫德轩之间的争论,被他父亲严厉地制止了,随即便悻悻然地离席而去。
在经过廊间侍候客人的家仆阿福时,他突然停下脚步,转头朝他问道。
“三少爷,难道是大老爷对阿福的服侍感到不满意?”阿福闻言,脸上带着几分不安的神情。
阿福是一名科伊桑人,五年前被王家以三十五块钱的价格“长期雇佣”过来,用以服侍年届六十的王谦明日常生活,他性格温顺,手脚也极为勤快,深得主人信重。
却不想,在大老爷今日举办宴会之际,这位威严的三少爷竟然问他是否愿意赎身离去。
这不免让这个谨小慎微的仆役感到一丝莫名的恐慌。
怎么,主人家不要自己了?
在齐国人尚未接手会宁及周边地区时,他们这些科伊桑人一直都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被荷兰殖民者肆意猎杀和奴役,甚至给他们起了一个极具侮辱的名称,霍屯督人(意为笨嘴笨舌的愚蠢者)。
在荷兰人的屠杀下(当然,也有殖民者带来的大量瘟疫和传染病),人数曾达十余万之众的科伊桑人锐减至仅万余人,而且还被尽数驱离家园,被迫迁往贫瘠的北方荒漠地区。
十二年前,荷兰人将会宁移交给齐国后,结束了对南非地区长达六十多年的殖民历史,几乎濒临灭亡的科伊桑人方引来重大的转机。
可能是面容特征接近于东方特征,而且肤色远不及典型的非洲族群那么深,同时为了稀释近万人的欧裔移民,于是新来的主人遂将科伊桑人当做可被吸收和归化的族群,将他们归拢在治下,用于放牧、矿场开和各项基础设施建设。
尽管,他们这些科伊桑人依旧被齐国殖民当局驱使着做最为艰苦、最为繁重的工作,但他们至少不必担心遭到肆意的屠戮,而且也能勉强吃饱肚子,比起在荷兰人的统治下,所处的境遇不啻为翻天覆地的变化。
唯一让他们抱怨的是,齐国人的劳役似乎永远没有止境,到处都在建设,仿佛要将整个会宁地区彻底改头换面。
说来也是无语至极,荷兰东印度公司于此殖民数十年,就没对该地区搞什么大的基础设施工程,别说通往各个移民定居点之间的道路没怎么修建,就连最起码的城市下水管网都没弄。除了总督府和寥寥十余栋高级职员和富商的豪华大宅像模像样外,整个殖民据点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的房屋,甚至不少移民的住所还是土坯泥巴搭建的,让人吐槽不已。
荷兰东印度公司为了榨取每一分利润,还真是抠门到极点,根本不舍得太多投入去搞城市建设。
你能想象吗?这么一处极为关键的战略要点,仅有炮台两座,火炮数量也只有可怜的六门,以这般武备,怕是连普通的海盗都无法应对。
可人家荷兰人也说了,既然南非地区的齐国人这般强大,我有没有武备似乎意义并不大。难道开普敦在遭到敌对势力的围攻时,你们齐国人会见死不救?
再说了,你们齐国人惦记开普敦殖民地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荷兰东印度公司为啥要花那冤枉钱来搞建设?
建设得漂漂亮亮,最后便宜你们齐国人?
荷兰人的惰政,或者说不作为,那么齐国人在接手开普敦后,只能从头开始,对整个城市轰轰烈烈地进行一番大拆大建,以期将之变为一座拥有齐国特质的殖民领地。
相较于从事繁重的基础设施建设工程,成为一个有钱人家的仆役,对科伊桑人来说,绝对是一个最好的选择。不仅工作轻巧,而且温饱无虞、吃穿不愁,简直就是天堂般的生活。
因而,阿福被王家“雇佣”来后,从不敢有丝毫懈怠,尽心尽力地伺候主人,希望能永远的过上这种美好的日子。
“你难道不向往成为一个自由人吗?”王远成笑着继续问道。
“阿福不想成为什么自由人。”阿福摇摇头说道:“阿福希望能伺候主人一辈子。若是以后阿福老了,我的孩子会替我继续为主人服务。”
开什么玩笑,成为自由人,谁给我饭吃,谁给我衣穿,难不成在城里刨垃圾,在野外吃沙子?
“也是,你既然选择了生存,自由对你来说,就是一种奢侈。”王远成摇摇头,不再理会阿福,径直离开了宴会厅。
——
非洲大陆最南端的好望角,是世界上最奇伟壮观的海岬之一,这里是蛮荒壮丽之地,遍布岩石,风蚀地貌,狒狒和羚羊在荒野奔跑,预示风暴即将来临的海鸟在风中盘旋,陡峭的岩壁下,大西洋和印度洋蓝色与绿色在这里汇合。
通海(今南非西蒙斯敦)就躲在这处奇观的背风处。
这是人们所能想象的最舒适、最美丽的地方,还带有几分婉约的东方风情。这里曾经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往返东西方船队的驻锚地,而现在却成为大齐海军西印度洋舰队黔州分舰队司令部。
隐蔽的海湾附近,整齐地簇集着一栋栋幽静的别墅、小屋、水兵营舍,以及两边布满商铺馆舍的街道,所有建筑都洗刷涂漆,典雅而别致,建筑规模和整体布局,与汉洲本土的小镇几无二致。
海军船坞的大门上庄严地装饰着皇室和军方的徽章,一面赤色黄龙旗高高飘扬,船坞整洁利落地坐落于城镇与海之间,与周围所有建筑完美地融为一体。
这里的一切都带着海军固有的闲适,商铺里贩卖着各种航海装备、烟草、特别的纪念品、衣帽鞋袜、话本。数量众多的酒馆、食肆店、公共马车上,到处都是无所事事的船员。
“舰队官兵承平日久,不知道还会不会打仗?”舰队司令、镇国将军(中将)侯光泰一身戎装地站在分舰队旗舰“利樱号”的后端炮台前,抚摸着粗大的炮管,轻轻地说道。
“司令长官,我大齐海军每年用于演习所消耗的炮弹和物资,就远比他国海军数年军需还要为多,即使这几年我海军各舰队未经历大规模实战,但战斗状态依旧维持在最佳状态。……若有战,则必胜!”舰队参谋长、广威将军(少将)熊继常自信满满地说道:“况且,观世界各国海军,装备如利樱号这等铁甲舰的国家是屈指可数,我大齐海军的优势可不是能轻易撼动的。”
“话虽如此,但战场上情势千变万化,岂能轻言战必胜?”侯光泰笑了笑,说道:“此番,我黔州舰队奉命抽调数战舰组成特遣支队前往加勒比海,遏制法国人可能存在的军事冒险,顺利完成任务自不是问题。但我担心,随着我大齐海军的强势介入,会使得局势进一步激化,很有可能造成齐法之间全面冲突的爆。而我们,是否都已做好了应对战争的准备?”
“司令长官,法国人的海上力量不足为凭,我们无需过多担忧。”熊继常说道:“再者而言,法国人的重心始终在欧洲大陆,想来不会与我们过多纠缠于海上。只要我们在加勒比海展示我们的武力,他们一定会退让的。据说,圣多明戈可是法国人最大钱袋子,也是他们最为重视的海外领地,要是惹恼了我们,难道就不担心被我们夺去吗?”
“……”侯光泰皱了皱眉,对这位数年前曾参与过齐英战争的下属表现出这般盲目自信,心中隐隐有些不喜,仿佛击败了英格兰海军后,我大齐便就此奠定全球海上霸权,可以目空一切,视各国海军为无物。
需知,骄兵必败呀!
“昨日,昌宁(今南非德班市)来电,要求我黔州舰队调遣两艘战舰,为本年度运输黄金和钻石的宝船提供护航服务。”侯光泰淡淡地吩咐道:“这几日,你便安排得力舰船立即驶往昌宁港吧。”
“是,司令长官。”熊继常点头应道。燃文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