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公主没有母妃撑腰,亦不得陛下宠爱,在这宫里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她住的地方是最偏僻的宫殿,该有的仪仗也并没有,这样一个人,也不知怎么敢和三公主四公主一般,偷偷溜出宫去?
真是没把自己的地位放正,那郎将斜乜了眼,有些轻蔑的神色:“公主请吧。”
楚云没说什么,转过身去。这样的脸色她这些年瞧得多了,并不至于放在心上。
楚云并未让他们送自己到宫门口,她住的清澜殿位置偏僻,他们也不见得愿意去。因而过了三泰门,便让他们回去了。内宫一般也没什么危险,他们自然也没推辞。
清澜殿远在角落,路是越走越清净,连宫女太监也没瞧见了。见四下无人,月色才轻声抱怨道:“公主,三公主与四公主也太过分了,分明是她们叫你出去的,临了却把一个人丢下不管,倘若真出了什么事……”月色替楚云打抱不平。
楚云叹了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宫墙之下没有秘密,最容易便是祸从口出。
月色收了声,瞥了眼四下,有些委屈:“奴婢明白,奴婢只是有些不平……”
昨日三公主与四公主忽然来寻楚云,说是打算溜出宫去,要带上楚云一起,话里话外都是施舍的语气,似乎在说:我们愿意带你出去,那是给你面子,你别给脸不要脸。
那时月色便觉得有诈,本想劝阻,可五公主无权无势,连反驳都没有力气,便这么被推着同意了。
今日果然出了事,她们原说乔装打扮,要去体验一下,可一行人进了家酒楼,在门口却被人偷了钱袋子,吃完了东西给不起钱,人家老板哪儿能有好脸色?当即便要打人,三公主与四公主毫不犹豫地抛下了她们殿下,她又和殿下走散了,当时真的快吓哭了。
月色回忆起来,仍觉得骇人。
一抬眼,却从自家殿下脸上看出了一种茫然的神色。
“殿下?”
楚云回过神来:“嗯?怎么了?”
月色叹气:“这话该是奴婢问您,这已经是您今天第三次走神了,您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与奴婢走散的那会儿生了什么?”
“没有。”楚云当即反驳,“什么也没生。”
她推着月色出门:“好了好了,你去休息吧,我这儿不需要你伺候。”
楚云把人推出去,靠着门落下一声叹息。清澜殿伺候的人加上月色一共不过几个,这地方偏僻,楚云又不受宠,跟着她自然没什么前途,所以能走的都走了,留下来的那些,也都不勤快,懒懒散散半天找不到人。
楚云脾气又好,也不与她们计较,便只有月色一个做实事的人。月色待楚云忠心,只因月色是楚云救下来的。
那时候月色年纪还小,得了重病,被人派到清澜殿来,原是等死,可楚云心善,硬是自己亲手照顾她,把人救了回来。从那之后,月色便一直跟在楚云身边,为她真心筹谋。
楚云知道月色待她好,可月色总是太过喜欢抱不平,而楚云,却是不争不抢,对一切都太过平淡。
譬如说今日之事,其实她知道她们不安好心,可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宫外的景色,尽管被人追赶至慌忙逃窜的时刻的确狼狈不已,可是宫外的那些街市楼,吆喝叫卖,热闹繁华,实在让她觉得,这么一遭并不亏。
她自幼时受过的欺负与偏心太多,曾经也有愤愤不平过,可后来逐渐现,有些事情,不是她愤愤不平就可以改变的。她没这么大力量,也没这个资本,她不过是这世上很渺小的一粒尘埃,能活着便已经很好。
楚云回身,步履有些虚浮地走到圆桌旁,撑着手捧住自己脸颊,回忆起今天在外所见所闻,倏忽之间,无端回忆起那一刻、那一眼。
那个人……真没礼貌,女子的帷帽怎么能随便掀?可她也确实没有礼貌在先,不该擅自闯人家的马车。
她胡思乱想,甩头,左右与她是没关系的人。
只是这宫外……宫外可真好。按说公主到了年纪,便该选驸马,建府邸,住去宫外。三公主与四公主早已经定了建府邸的计划,府邸已经开工,虽还没定驸马,但也是迟早的事。至于楚云,楚云不敢有所期盼。父皇大抵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个女儿。
楚云叹气,下意识去摸自己腰间那个荷包,却落了空。
她脸色一白,想起分别之时,混乱之中,那个荷包掉在了地上,似乎是被三公主捡起来了。
那是她娘留给她的遗物,她自幼时便一直带在身上,寸步不离。如今落到了三公主手里,楚云脸色皱成一团,茫然无措。
要从三公主手里拿回东西,几乎是不可能的。自幼时起,她的所有东西,但凡有三公主喜欢的,都会被她讨去,面上说借,可从来不还。
三公主楚丹是林贵妃所生,贵妃盛宠无边,她自然有所依仗,什么都不缺。故而,从楚云这里讨去的东西,在三公主那儿根本不值一提,她自然不会珍惜,无非是转手赏赐宫人,或者搁在角落里落灰,更有甚者,直接扔掉。
楚云几乎已经知道结局,可那荷包与她旁的东西不同,她不能就这么随便算了。
她娘留下的遗物不多,只有一个荷包,与一支蓝色的蝴蝶簪子。那簪子好看,但不算贵重,楚云从不敢戴出去,只敢小心存在妆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