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向晚愣了愣。
而低頭看著,卻看到李春肖手法生疏,估計此前並未像凡人一樣生火熱過東西,黑色的煙霧被扇動之後全都散到了師兄那一頭,他看得眉頭皺起,立即起身,伸手道:「長老,我來吧。」
李春肖愣了愣,有這等上趕著的苦力,也樂得清閒,將蒲扇遞過去坐到了另一邊,連嘆道:「凡間的藥真是不好熬,不如煉製丹藥。不過體內沒有靈力護體的人,最近一段時間也只能喝這個。」
得了空子,老人家心思上來,自然繼續念叨。
「這幾日自己也注意一些,一日三餐缺一不可。還有啊,如果出行,就用你師尊的『烏雲踏』。你師尊他沒有想拘著你,但九凌宗太大了,只靠腳力太過費神……宗中事物呢,現在全部都交給行淵,尊上交代不准他帶著任何事打擾你,還有……」
一句又一句,句句不離『你師尊』三字。
他的話滔滔不絕,聽得沈向晚都要耳朵生繭,而莫清嵐依舊如方才的模樣,神色淡然,靜聽著,沒有半分不耐。
卻無人可窺的眼眸深處,他的神思略有遲緩,情緒仿佛單薄。
終於等到藥品熬好,沈向晚拿起白布將藥倒進玉瓷碗,將藥遞了過去。
碗是靈具,一切進入其中的東西都會很快轉化為適宜的溫度,自然也不用擔心將人燙到。
在明光下,骨節分明的手觸上碗沿,手主人的手指纖長乾淨,近忽泛著玉透的光。
沈向晚神識晃了晃。
現如今的師兄,倒真像一個在凡間沒有靈力,卻矜貴出塵的世家驕子。
李春肖依舊在單方面輸出,沈向晚站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道:「長老,天色不早,師兄才好,早些讓他休息吧。」
李春肖說得嗓子冒煙,如今也反應過來,莫清嵐現在沒有靈力,和凡人沒有區別。
「好。我就先不說了,這幾日我就在殿外宿著,有任何事情都隨時叫師叔,聽到了嗎?」
莫清嵐將藥喝完,眼瞼輕動,微微點頭。
「這孩子。」李春肖無奈搖,將欲離開。卻足未起,便聽到身後之人忽然低啞問道:「師叔可知,我師尊現在何處?」
李春肖轉回頭來,仔細想尊上似乎並未說過不讓清嵐去尋他,便沉吟道:「你師尊方才才離開,應當很快就回來了。你不用管他,早些歇著。」
他這句話落,莫清嵐不再多說。
分明是聖尊盡心看顧,如今卻被他冒領了這個功……李春肖心中頗有些不踏實,但也無法,擺了擺手便抬腳出去了。
人走之後,沒有那些連綿不斷的問話,四周忽然變得異常安靜。
沈向晚盯著莫清嵐手中的藥,幾息後回神,反應過來他也該走了。
「師兄,那我……」
「沈師弟。」
莫清嵐卻看來,靜然道,「臨海道現在怎樣了?」
沈向晚一愣,道:「師兄放心,聖尊已在繁鳶腹中之物轉生前將它消殺,繁鳶亦已伏誅。」
莫清嵐素來多思多顧,知曉他的性格,沈向晚並不隱瞞,事無巨細與莫清嵐說明:「花家一部分人追隨繁鳶,被抓了回來,花慕晴與花慕生姐弟、還有那個叫殷蔣的人也隨洪玄一起到了九凌宗,現如今在被姜堂主看押,等候師兄醒來覲見。」
說到此處,沈向晚頓了頓,溫聲道:「但不急於這一時,師兄醒來的消息傳出去,明天姜堂主就會帶他們過來了。臨海道的凡人被誆騙,如今已經知曉真相,他們體內的寄生之物,許是因為疫鬼還在祟世活著,沒有完全消去,春醫峰的弟子們已經接手在考慮如何拔除,這七天裡臨海道和九凌宗中都沒有什麼大事。」
最後一句話落,莫清嵐眉間輕動,淡淡道:「有師尊在,如此結果,甚好。」
沈向晚抿了抿唇,沒有多言。
師兄昏迷七日,聖尊也七日未曾出現。
上輩子沈向晚就不敢輕易招惹這位便宜師尊。
這一世他神龍見不見尾,高高在上、他更揣摩不透心思。
「我睡了七天?」莫清嵐道。
沈向晚回過神:「是。原本李長老與我說是五天,不過大抵是因為嬰丹受損較為嚴重,師兄多睡了幾日。」
莫清嵐神色不清。
許久,他道:「我知道了。」
沈向晚問:「師兄,時間不早,那我就先退下,師兄好好休息。」
莫清嵐輕輕頷。
沈向晚怕打擾到他休息,得到肯便匆匆往外走去。而出了門,一道微啞的聲音忽在身後響道:「琉璃宮有許多客房,你修為不高,路上陡峭危險,可以待到明早再走。」
原本發紅的眼眶霎時濕潤,眨了眨眼,沈向晚並未回頭,只重重的『恩』了一聲。
四周安寧,屋中只餘一人。
莫清嵐指尖划過瓷碗溫熱的碗沿,從榻上起身,往窗邊走去。
琉璃宮主殿外,琉璃蒼蘭無聲展開,靈蝶飛舞,盤旋之後落在了出現之人的肩畔。
屋外風冷,沒有靈力的身軀如同凡人不御冰寒,溫熱的手幾息變得微冷,莫清嵐眼眸輕動,神思有些遲緩,半晌伸手碰向靈蝶,靈蝶便蝶翼輕扇,避開了他的指尖,揮翅離去。
七日。
沉睡的意識好似還未完全清醒。
雙眸清淺的人反應都有些慢半拍,卻因為醒來後便神色倦怠淡薄,未曾有人發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