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眼下没时间洗,他找到江暮他们时,几人正在那宴席旁的桌边坐着,对面是戏台,晚上要唱戏,梨香苑的戏班子都已到了,在台上忙着布置。
方老爷已招待过他们,今日客人诸多,又去招呼别人了。
方郁峦疾步走来,与他们行礼。
那头上刺鼻的气息充斥着几人的鼻子,君若时道:“二师弟你是多久没洗头了?”
他有苦说不出:“是我娘给我用的劣质的油梳头。”
“你们家好歹也是世家之一,你爹又是一城之主,却是满院子都是这种刺鼻的蜡油味。”君若时有话直说,“我看你们用的灯盏都是特别定制的,一看就价值不菲,怎的烛火不舍得用好点的?”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爹怎么回事。”
“想来是太忙了,不若你重备些蜡烛,若不然,这晚上点燃起来,定是很难闻。”江暮道。
“是,师叔祖说得有理,我这就去。”方郁峦点头,“您们稍坐。”
他很快购置了几箱品质精良的蜡烛回来,又去洗了一下头,出来时刚好看见了母亲笑盈盈走来,他迎上去:“娘的妆补好了,比白天更精致啊。”
“就你嘴甜。”方夫人道,“我哪里需要补妆?”
方郁峦一怔,脚步停了停。
对方回头:“怎么了,走啊,寿宴快开始了。”
“哦,好。”
华灯初上,城主府殿前宴席,各方来贺者齐齐向城主祝寿,欢声笑语响成一片,一番相贺后,便有戏班登台,长袖一舞,引来叫好声不断。
许千阑对这些没兴,往身边看看,竟见师叔看得津津有味,他又好奇,当真唱得那么好听么?
可他认真听了一会儿,仍觉得无,看那台上人唱戏,还不如多盘一盘手中剑。
无聊地甩着剑穗间,眼前微光一闪,竟是有一道传音灵决落下,他只道是师兄有什么事情要问,打开来听,周边太吵,他放到耳边听,居然不是师兄,是个在哪里听过,却又很陌生的声音。
对方道:“许仙尊我是玄迹宗宗主。”
他眼前浮现了那玄迹宗主捋着长胡须的模样,疑惑着他怎么跟自己传音,继续听下去:“仙尊,前些时日我这里收到了翠锦城方家的灵决,听闻您去了方家,特紧急将此灵决转传给您,请仙尊……留心。”
玄迹宗主前一阵子给各世家都传了灵决,希望他们的子孙们能够拜入玄迹宗,当时世家们都客气地回复了,唯独这方家没反应,他还恼怒了一阵子。
大抵过了两三天,方家才回复灵决,他还在恼怒中,心道方家如此高傲,这回复的约莫是拒绝的话,不想听,连打都没打开。
这灵决放了半个月,今日,他在整理时,不小心点开了这个已经遗忘的回复。
那回复灵决中,是方家家主的声音,只有两个字。
玄迹宗主听到,当即吓得掉了手中的物件。
许千阑把这转送过来的灵决点开,放到耳边,听得那二字:
“救命!”
他的瞳孔骤然缩紧,猛地抬眼看向堂上之人。
方老爷一身喜庆红衣,容光满面,与敬酒者笑谈着,在他身边,方夫人亦温和端庄地笑对来人。
一切如常,没有任何异样。
但这灵决中的确是方老爷的声音没错,半个月前给玄迹宗的。
他坐不住,要起身去问一问方老爷。
才站起,手被一把按住,江暮抬眼,低声道:“别去。”
他俯身:“师叔……”
“我听到了。”
见眼前人疑惑,江暮看着他,重复一遍:“方老爷的求救灵决,我听到了,现在不要去。”
这声音肃然,一改平日轻轻柔柔的语气,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之感,许千阑不自觉地就不敢再动:“是。”
他重坐好,没什么闲心,只向离得最近的戏台子看去。
那戏台之上有人正表演着喷火的杂耍,这人是专门从别处请来的,与梨香苑的戏班子不是同一来处,但见他口中含一口酒,火折子靠近,酒自嘴里喷出,遇到火折子既成火龙,一下能窜出老远,这绝活引得众人连声喝彩。
眼看又是一道火龙,喷出灼烈的火苗,足有一人高,众人纷纷拍手叫好。
火势收回,表演者躬身行礼,一火星子窜到了旁边一武生身上,那武生顿然跳起,慌乱拍着。
“一点火星子而已,还武生呢,吓成这样?”有人看见了,不免笑话一番,“你再拍慢点它就自己灭了。”
那武生无暇理会,继续惶恐地拍着。
渐渐地,众人觉察出了些异样,笑声慢慢减弱。
本来只是几点火星子,却是一直没拍灭,那火团倒是不大,但就是不灭。
周边戏子们躲得远远的,没一个去帮忙的,他们觉得奇怪,但也纷纷往台上跨准备帮他扑灭。
可是,那武生不再拍了,他的手开始扭曲,手指在火星子中,缓缓融化。
要上去的人呆愣原地。
很快,那武生的面部也开始扭曲,眼睛鼻子耳朵都像是粘稠的水一般,自上往下的流淌。
继而整个头颅都化为了流水状,脖颈,身躯,腿,全都融化,地上一滩黏腻腻的油,带着刺鼻的气息,浸透着这武生落地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