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北城天街:
这里是整个山城最多gay聚集的地方,星巴克,哈根达斯,阿里与艾德,斗牛士,星光68,林林总总的食店与商场释放着冷气,一如北京王府井,广州中华广场。
花枝招展的gay们从下班时间开始就从这里路过,有来见网友的,也有约了出来看电影的,有高的矮的,胖的受的,穿黄色绿色束脚裤小皮鞋挎1v的,也有皮肤白里透红,戴着美瞳,画了眼影的妖孽,偶尔一个穿着背心,露出健壮胳膊的猛男经过,一身肌肉总是引得过往小gay们明目张胆地看,评头论足。
林泽想来想去,还是了条短信给昨天见面开房的网友,对方不主动,自己就主动点吧。
林泽问他来不来北城天街,和郑杰一起吃晚饭,对方没回。
他在广场上看着路过的妖孽,今年正流行灿头,是个人就喜欢把两侧以上的地方修得铁青,短头像只公鸡般竖着,他到北城天街外站定,低头给郑杰短信。
哈根达斯里的小零一边按手机,一边漫不经心地看他。
郑杰就像从水里捞起来的,找到林泽,问:“人走了没有?”
林泽说:“没有,出门的时候他们还等着,现在给你钱?”
郑杰说:“你借我一千,我这还有一千,先把利息还了。下个月我帮你还信用卡。”
郑杰来了以后,哈根达斯里的几个小gay的眼睛恨不得全粘在他身上,隔着玻璃墙说说笑笑,还朝林泽他们打招呼。
林泽本来就嫌这天气热,在家里睡了一天,一出来也开始冒汗了,带着郑杰去找提款机,拿了一千给他。
郑杰在广场偏僻处打电话,示意林泽先躲起来。
林泽进星巴克去要了杯冰水,坐着看他。
郑杰的五官在高温下有点扭曲,等了足足十分钟,几个黑社会来了,郑杰比他们个头还高,站着数钱给他们,话一直没停过,想也是让他们别去找林泽麻烦。
林泽说不出的同情郑杰,郑杰的妈还在他们小时候就特别爱赌,赌□□,赌双色球,打麻将,凡是能赌的都扑上去赌,各种赌,欠了一屁股赌债还不上来,还源源不绝地找郑杰要钱。
郑杰的爸到南方去做生意了,姑妈还在山城生活,和他妈势不两立,见了面就恨不得杀了对方。摊上这么个赌鬼老妈,郑杰的童年一直在要债,吵架,饥饿中度过,家用拿去赌,郑杰的赡养费也拿去赌,没完没了的欠债。
郑杰人高马大的,性格也好,然而总是找不到女朋友,就像林泽自认为在gay里条件属于很不错的了,也一直单着。两人素来是难兄难弟,郑杰知道林泽的性取向,也没嫌弃过他,毕竟人活着,能有这么个哥们也不容易。
出社会以后郑杰每个月还是会零零碎碎给他妈点钱,林泽问过一次郑杰,他妈到底欠了多少钱,得到的答案是:
一百四十万。
林泽觉得自己一辈子也赚不出这么多钱来,况且郑杰连房子都买不起,姑妈倒是有点钱,但姑妈的钱跟他家没关系。
郑杰把讨债的打走,进星巴克来,吁了口气。
两人看着对方,无语。
“吃饭吧。”林泽说:“饿了,中午没吃。”
郑杰道:“串串。”
荤素三角串串香,山城是个包容性很强的地方,老板一边上菜一边和客人互相骂,白天四十度的高温,到得晚上火锅摆了满街,男人们光着膀子朝女朋友吹嘘个没完,麻辣烫吃得满头大汗,热火朝天。
在老城区里开瓶啤酒,与隔壁金碧辉煌的星光68,希尔顿酒店仿佛是两个互不相干的世界。
“我姑今天又让我去相亲。”郑杰说。
林泽把穿在竹签上的生菜叶子边缘撕掉点,一大棵生菜放进麻辣锅里烫,唔了声,两人坐在小板凳上,对着火锅里插着的一大把签签,挑来拣去。
“这次别再给相亲对象说你妈的事了。”林泽说:“每次抖了家底都只能等分手。”
郑杰难得地笑了笑,说:“一起打拼撒,老子就不信没愿意一起白手起家的好女人。”
林泽道:“谁和你一起打拼啊,没车没房,前途堪忧,撑死了也是小主管,又不是说未来指日可待,结婚了还得租房住。”
郑杰道:“你也没好到哪去。”
林泽道:“是哦,但我又不结婚。”
林泽大学毕业以后出柜了,就没和家里联系过,被他爸打了一顿差点打死,便离开和郑杰的老家四川某县城,到重庆来谋生,不再和家里联系了。
他爸就当做没他这个儿子,当然,比起郑杰那个没事就喜欢给他找相亲对象的姑妈来说,林泽还是宁愿过得自由点。
林泽在报社当个小记者,一个月工资加稿费五千二,上下班还有点交通补贴,年终奖一两万,日子不像郑杰般过得紧,偶尔带着笔记本去星巴克里装装小资,还是过得蛮滋润的。
但林泽也郁闷,林泽郁闷自己是个gay,而且找不到另一半。
郑杰说:“要搬家了。”
林泽想了想,黑社会不知道怎么找上门的,来了第一次肯定就有第二次,只得准备三个月房租定金,搬家。
郑杰没有说什么连累他的话,只是喝得眼睛红,不停地给林泽倒酒。
林泽心想你这解决方法就是治标不治本,但自古父债子偿天经地义,郑杰不给钱那黑社会,那三人肯定天天会来缠着。
他又想起余华的《活着》,换个角度的话,儿子不长进,欠下一屁股烂帐,父母也只能卖了房子田地,给儿子还债。
郑杰还是挺不容易的,但想到要搬家,林泽就很烦。
郑杰喝得脸色通红,搭着林泽,两人晃晃悠悠地回家去。
“兄弟伙。”郑杰说:“你说我什么不好?啊?你说我哪里不好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