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丝毫没有顾忌人们期望的心情,仍然缓慢但却坚定的向下落去。当金色的余晖,从远处林梢消逝最后一丝时,吴徐两家的联合车队,正刚刚从泽县城的土墙下,萧瑟的行过。
打从知道了来人是那位吕方将军,而又知道了前面的情况后,吴志远便再没有了半分气焰。整个人如同一条被抽去了骨头的蛇,软瘫瘫的连马都骑不住了,只得往车厢里跟徐直挤了。
这一路行来,失魂落魄的完全呈现出一种呆滞的状态,让徐直看的不屑至极。
没有理会那个窝囊废,扶着车辕,徐直钻出车厢,遥遥看着暮色中渐去渐远的泽县县城低矮的城墙,眼神中先是一片凄然,随后却渐渐坚定起来。
人的潜力无限。懦弱的人,在困境前往往会愈沉沦下去,直到永无轮回之地。而坚强的人,却会在逆境中成长起来,最终迎来更大的辉煌。
吴远志不用说,自然便是那前一种人了。而徐直感觉,自己必然是属于后一种的。
眼前面临的境况,几乎可以说是九死一生,如果再继续颓废下去,那么不用贼人来打,只消有点风吹草动,这帮人就会如同兔子一般,彻底沦为猎物。
但是如果能振作起来,小心应对,反倒说不定能得来一线生机。至少,他这个带头的人,必须做出一种姿态,以安整个车队的人心。
天空中的光亮渐渐消退,遥远的天际,白色的月牙子隐约可见,仿佛要迫不及待的宣布夜晚的来临。
出了泽县地界,四下里便是江南之地少见的山地地貌。此刻已是秋季,山风经过逼仄的空隙,出呜呜的戾声,愈让人心中生寒。
放眼四周,除了脚下这条踩出来的泥道外,到处都是高过人腰的荒草,和大片的蔓生植物以及树林。
草丛中不时有奇怪的响动出,草叶摇曳之际,时不时能看到一些蛇獾之类的小兽,大摇大摆的从一边钻出,又再没入另外一边。
整个车队鸦雀无声,每个人都沉默的令人窒息。方才的生的事儿,就生在众目睽睽之下,就算想压都压不住。
所以,人人心中都被恐惧填满。五十里,不远也不近,放在平日,纵马奔驰,不过大半天可至。但是在这大队的车马拖累下,整整走上一天都到不了。
这让人们心中不由的兴起一种咫尺天涯的感觉,和着四周荒凉的景色,和越来越近的夜色,包括徐直在内,都不由的兴起一中末路凄凉的感觉,脚下也愈沉重起来。
徐直知道众人的心思,但却也毫无办法。只能轻轻一叹,由得大伙儿去了。
前路生死未卜,遍地危机,此番究竟能有几人平安回去,究未可知。他又何必在这个时候,再去压制他们?
就算再怎么急赶,今夜也是走不出这片山路。眼下最好的选择,就是沿路寻找一处利于防御的地方,立刻扎营,小心戒备,或许还能熬过去。
是以,在终于彻底看不到泽县县城的影子后,他开始留心观察四周,并不时派出自己贴身护卫,远远的散开,一边是警戒,再就是搜寻便于驻扎之处。
夜色渐渐明亮起来,将人与马的影子,恍恍惚惚的在地上拖出片片斑驳。
远处不时有野兽的低吼声回响,间中伴着些古怪的,不知名的叫声。目光所及之处,影影绰绰的,危险如同潜伏在暗影中的凶兽,让人不寒而栗。
“大少爷,大少爷!”前方一骑飞近,远远的便向车上站立的徐直叫了起来。
徐直微微一皱眉,脸色愈阴沉下来,待到那人临近,低声喝道:“闭嘴!你嚷嚷什么,还怕大伙儿心不够乱吗?说吧,怎么了?”
那人脸上微红,窘了窘,这才低声道:“大少爷,前面有些不对头。”
徐直心中一震,随即深吸口气,沉声道:“说明白些!”
那人道:“小的们在前面探路,现离这三里外的一处窄道上,满是人马走过的痕迹。而且四周少有鸟兽的叫声,这说明…。。说明………。。”
他说到这儿,变得有些期期艾艾起来,脸上也不由的露出惊惧之色。
徐直沉着脸,转头看向黝黑的远处,冷声道:“这说明前面有人埋伏。只有有人埋伏,才会将鸟兽都惊跑了,所以才不会有任何鸟兽的叫声。”
那人胸膛急剧的起伏几下,这才艰难的点点头。
徐直心中暗暗一叹,知道今夜难过,却没想到来的竟是这么快。此地离着泽县不过也就是个把时辰的路吧,那些贼人难道就一点也不顾及惊动到吕方?想必是算定官军不会冒险在黑夜出兵吧。
罢了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事已至此,唯有尽力应付就是了。
想到这儿,他沉声问道:“那你等可探明,前方有没有利于防守之处?”
那人脸上显出苦涩之色,摇摇头,轻声道:“没有,除了怀疑早被贼人埋伏的所在,其他地方都是一片平坦,连大点的树都不曾有……。要不……要不……。。”
他迟疑了下,见徐直冰冷的眼神看过来,又赶忙道:“小的的意思是,要不咱们索性就在这儿停下。他们既然想埋伏咱们,想必也是人不多,不敢和咱们这么多人硬碰。如果能凭着这点和他们拖延下去,只要天亮了,这里离着泽县不远,官军白日行军再无阻碍。再要么,咱们干脆掉头往回走,那帮贼人总不敢……。。”
说到这儿,却见徐直轻轻的摇头,不由的便就此打住。停下来看着徐直,等他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