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天子却以身体挡住火鸟,喉咙撕裂了,叫喊不似人声:“住手!”
丹离咆哮道:“陛下,若任凭他们离开此地,将亿万生民置于何地?”
这话一语双关——
变成恶咒的人面蝶一旦泄露出去,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因为这些蝴蝶明显和原有的品种不一样,弄不好会成为一场无声的瘟疫。
更不用提阿洛津,他还是个正常人的时候,性情就很偏激,他憎恨妖族,就不管妖族里是否分好坏、是否有自己的立场,凡是沾“妖”字的,他全不能容忍,凡所经妖族城池,非得屠城不可,不留一个活口。
那么……他的仇恨十倍转移到人族身上呢?
他被恶咒撕裂又拼齐无数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已经活着入了魔,难道要让他杀遍天下人吗?
“轰”一声,少年盛灵渊颓然跪下,那雪白的火鸟越过他,呼啸着冲进山洞里,落在千千万万个巫人傀儡身上,人们在烈火中哀嚎、惨叫……就仿佛他们还活着一样。
可就是焚不化、烧不死。
少年盛灵渊蓦地从腰间拉出长刀,砍向离他最近的巫人头颅。直到头颅落地,巫人才挣扎了一下,颓然倒下,一只小小的人面蝶从他们身体里飞出来。
阿洛津被漫天的火光挡住视线,嘶吼道:“丹离!你在哪?你这个骗子,你在哪!你不得好死啊!”
丹离的声音从山洞外传来:“陛下!你还要纵容他到什么时候!”
少年盛灵渊大吼一声,冲进了祭坛。暴虐的火像有意避着他一样,连他一个衣角都不燎,从被斩的巫人身上飞出来的蝴蝶也避着他,那些蝴蝶汇成一道白光,朝阿洛津飞了过去,翅膀上无数张人面,凝成了一张似喜还嗔的脸,被随即追至的盛灵渊一刀劈成两半。
长刀去势不减,一刀捅穿了阿洛津的胸口。
那刀刃上寒光倏地一闪,无数巫人文字显露出来。阿洛津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刀,怀中头颅滚落在地,张嘴说:“这是我第一次带着族人……离开东川……从我爹那偷出来的那把……保平安、驱百邪……哥……”
我把它送给了你。
记忆里,少年天子痛不欲生。
记忆外,千年幽魂束手而立,似乎事不关己。
宣玑飞快地往后退去:“我可没得罪过您。”
“我没有半句实话,难道你有么,小妖?”盛灵渊眼角的笑意加深了些,“你真是毕方后人吗?那你手上为什么会有那本千妖图鉴?那是丹离亲手所做——南明守火人。”
山洞里的烈火突然激起狂风,伴随着阿洛津撕心裂肺的吼声呼啸而出,卷起了蒙面的丹离脸上的面具。
这时,宣玑嘴里飞出一句话:“我要是死了,赤渊火会重烧起来,你信不信?”
盛灵渊一愣。
丹离的面具被那狂风刮走了,面具下面,赫然是一张和宣玑一模一样的脸!
那张脸露出来的瞬间,宣玑身后,一只手就撕开虚空伸了出来,手心有个血窟窿,一把扣住了他的脖子,而几乎与此同时,盛灵渊倏地动了,他手里又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根钉子,也不管那只手是不是还扣在宣玑的脖子上,直接钉了下去。
宣玑心里大骂:“我就知道!”
千钧一间,他从兜里抓出一枚硬币,那硬币上沾着火光,猛地往那只掐住他脖子的手腕上一按,“呲啦”一声,那手差点被烫糊了,本能地一松,宣玑蓦地躲开,与此同时,盛灵渊的钉子钉进了手心的血窟窿里,钉子这头进那头出,擦破了宣玑脖子上的一层油皮——幸亏他躲得快,不然得让老魔头一起穿成糖葫芦!
盛灵渊毫无诚意地说:“抱歉,事从权宜,没想伤你。”
宣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问候您妈。”
一个人猛地被盛灵渊从虚空中拖了出来,正是阿洛津——眉心有血洞,从棺材里爬出来的那位。
抓住阿洛津的一瞬,周遭所有回忆的情景全部破裂,他们又回到了那个阴森的巫人塚里。
盛灵渊出手极快,而且毫不犹豫,一眨眼的光景,阿洛津四肢,胸口全被钉上了钉子,他怨毒的目光却瞪在宣玑身上。
“你瞪我干什么?!”宣玑气急败坏地捂着脖子,冤得胃疼,“他是拿我当诱饵引你出来,那个记忆里的丹离根本就是他老人家自己精分的!怎么魔头圈里还有下这种傻狍子?”
阿洛津对这种现代汉语和网络流行语交杂的口音适应不良,一个标点也没听懂,依旧是仇恨地瞪着宣玑。
盛灵渊轻轻一挑眉:“小鬼,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宣玑心说用力清了一下沙哑的嗓子,假笑:“您说自己因为留恋,容易被困在少年的记忆里,让我提问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
相识一场,他早现了,这老鬼根本一点人性也没有,哪来的多愁善感?
阴沉祭文天打雷劈的反噬他都不在乎,区区一个溯洄咒就想让他乖乖把记忆亮出来?做什么美梦呢?
盛灵渊从宣玑的表情上判断,这小鬼虽然嘴里说的是人话,肚子里恐怕已经把自己祖坟都骂翻了,泰然道:“嗯,知己。”
“丹离这个重要人物不露面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你打算拿这个人做文章。”
“丹离本来就不以真面目示人,”盛灵渊说,“就算不遮脸,也必带着人皮面具,你们后世流传的‘面如好女’,只不过是他最常用的一张面具。阿洛津至死也没见过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