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卿言仍是不語,可戴春安這句句都像是扎在了他心窩處的針,又密又細,尋不得蹤影的疼。
「我只是想告誡你。他那樣的人物自然是不在意長久為何物,你這樣煩惱,到底是不值得。「
第31章再看你一眼
6覺一連在紀則書這裡住了三日,期間自然也未閒著,白天紀則書要麼是帶著這人去工廠,要麼就是找消遣的地兒散心——去的最多的地便是影院,不過常常一場下來,紀則書看得興致盎然,6覺昏昏欲睡,紀少爺免不得嘆氣,真不知道是成全了自己還是成全了他。
「我明日要去北平一趟,要不你與我一同去吧,我看你悶在天津怕是要悶出病來。」紀則書一進屋就差了下人收拾行李,扭頭來和6覺說話。
「不去。」6覺回答的痛快,整個人窩在沙發里身上蓋著個薄毯,手邊是剛剛翻看幾頁卻全然未記住寫了些什麼的洋文小說,真讓紀則書說准了,6覺緊著就結結實實的打了個噴嚏,腦仁生生的跟著痛。
「你別真是……」紀則書上前摸了一把這人的腦門,「這樣燙!」
「沒事兒,睡一覺就好了。」6覺不耐煩的翻了個身,人顯得迷迷瞪瞪的。
6覺這一覺睡得長,但也並不踏實。往日在家時總是備著香,這遭雖然沒有了,但那幾日勞碌的身體扛不住,眼皮打架也睡得了。只是多夢,且夢裡全是陳卿言的身影。
這人穿著那日走時月牙白的大褂,離的自己那樣近,可若是真的想伸手碰一碰他,問他這幾日過的好不好,他卻忽的遠了。
「陳卿言,我過得不好。」6覺委屈極了,可又怨不得別人,他恨自己怎麼那樣急,將這人推的這樣遠。
只是這人在夢裡也不肯再多一絲的憐憫給他,仍是冷著一張臉,像是這一切都與他沒有分毫的關係一般,絕情道別。
「6覺,再見。」
「別走……陳卿言……別走!」
6覺急的滿頭大汗,雙手胡亂的抓著,卻全是徒勞,只能眼睜睜的瞧著那一點月牙白從有到無,直至漸漸透明,像是空中不能捉住的雲,指間握不住的流沙,就是由不得自己。
「6少爺?6少爺?」
門外響起了兩聲急促的叩門聲,「您沒事兒吧?」
6覺猛地睜開了眼睛,坐了起來,四下哪裡有陳卿言。他正躺在紀家臥房鬆軟的大床上,卻真是像夢中一般,渾身都被汗打濕了。
「沒事兒……」6覺應了一聲,有些恍然的問道:「怎麼了?」
「您好像是做噩夢了,一直在喊……少爺一早就出去了。是把早飯給您端進屋裡還是您下樓吃?
「我下會兒下樓。」
「知道了。」
聽著腳步聲漸漸的遠了,6覺又重躺在了床上。依稀記著昨兒夜裡紀則書找了醫生,又是灌藥又是餵水,折騰了半宿——不過現在確實頭也不痛了,身上也跟著輕快了不少。
下樓吃了早飯,說是早飯,卻已經過了十點鐘。6覺一放下碗筷,就有下人過來收拾,一邊說道:
「少爺臨出門時讓我轉告6少爺,說您這病來得急,多半是因為身體虛弱,醫生吩咐了一定得好好的調養,讓您少出門,多在家休息。」
「……好,知道,多謝你家少爺。」6覺將最後一口麵包填進嘴裡,忍不住腹誹,紀則書的那點兒算盤他還不知道麼?什麼多在家休息?不就是怕自己趁著他去北平這幾日又去三不管麼?
三不管……
他有幾日未去了?
不想起來倒也好了。只是這會兒想起來了,又覺得心裡頭颳了風,凡是被吹拂過的地方都生根發芽長起了嫩苗來,搔得他心裡頭癢。
「三不管挺多茶館的……」
「慶園茶館裡頭也有別的節目,變戲法說書唱大鼓的,都挺好的。」
「我不去看他不就是了……」
「就看一眼吧。看一眼就走。不妨事的。」
6覺在心裡頭與自己爭辯了一番,仍是「去」占了上風。嫩芽霎時長成了參天的大樹,每一株都像是要從6覺的心房中闖出來,都如同他一樣,這般的急切,這般鬱鬱蔥蔥,朝著陳卿言的方向肆意又張狂的伸展著自己的枝葉。
「二八的那位俏佳人兒,哎他懶梳妝,崔鶯鶯得了不大點兒的病,躺在了牙床。躺在了床上,他是半斜半臥,您說這位姑娘,苶呆呆又嘚兒悶悠悠,茶不思、飯不想,孤孤單單冷冷清清困困勞勞淒淒涼涼,獨自一個人兒悶坐香閨低頭不語默默無言腰兒瘦損,乜斜著她的杏眼,手兒托著她的腮幫。您要問這位姑娘他得的本是什麼樣兒的病,忽然間我就想起秀士張郎……」
「好!」
萬笙兒這一段《大西廂》唱的正是婉轉動聽,扣人心弦的時候,會聽的觀眾自然不會在這個節骨眼叫好,擾了台上人的板眼不說,還惹得人厭煩。可台上的人也知曉,能這樣叫怪好的,底下坐的那個必然不是個善茬,這樣的人最是惹不得的,他們也算是江湖上的人,凡事兒先將笑臉擺在前頭。萬笙兒自然也是如此,手上仍是鼓棒翻飛,唱自己的。
「唱段妓女悲秋!」
這回是真真兒的唱不下去了,台上的萬笙兒漲紅了一張臉,台下的觀眾也跟著譁然,妓女悲秋的詞最是下流淫蕩,看來這位是存心來攪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