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处的楼檐下,身穿交领大袖玄色盘龙常服的天子,单手凭栏,目光幽暗,落在宫门之外,追随着那道如林间清竹的背影逐渐远去。
“你当然劝不动他。”他喃喃地道。
“太后移居行宫这样的大事,他都能沉得住气,不入宫,不来见朕。群臣闯殿跪谏,他老师参与其中,这才惊动他过来,三言两语把人劝散了。你和他并没有交情,区区几句言语,也想劝动他入殿觐见?痴心妄想。”
洛信原轻笑,“没见着么,苏怀忠和他那么多年的交情,也劝不动他。”
“说说看,他刚才和你说些什么。”
在他背后,周玄玉拜倒在地,狼狈回禀,“梅学士的原话,‘劳烦转告陛下,微臣病好之后,再入宫拜见陛下。’”
“不错。”洛信原点了点头,“他还在‘抱病’。”
他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块铜牌。
圆形雕花的熟铜腰牌,篆书阳刻,边角装饰莲花纹路。
正是刚才被苏怀忠捧着追出去,却被退回的那块入宫腰牌。
洛信原轻声自语,“接替他的翰林学士的备选名册,他已经准备好了。入宫腰牌拒不接回。……过紫宸殿而不入。玄玉,你说,这次他打算抱多久的病?他当真还打算复职?”
周玄玉深深地伏身下去,“臣不知。”
凭栏俯瞰沉思的玄袍天子忽然换了个话题。
“他还是在乎他的老师的。”
洛信原的视线抬起,望向浓云密集的天空,在楼四周的猎猎旌旗声中,若有所思。
片刻后,齐正衡奉召而来,单膝跪倒在楼高处,聆听主君的问话。
“朕那位小舅下狱已经七八日了。今天宫门外头,还有多少贺家人继续跪着?”
齐正衡恭谨回禀,“还有五个。领头的是南河县主,每天卯时固定过来哭,一直哭到天黑回家。第二天接着来。刚刚臣才见着人,还在宫门下哭着呢。”
“她倒是执着。”
洛信原哂笑一声,并不回头,直接吩咐下去,
“宫门外的那几个贺家人不必管他们。即刻出动禁军,围了贺府,将其余贺氏全族锁拿下狱。不论用什么手段,撬开他们的嘴巴,查问贺家和朝中重臣暗中勾连、意图谋逆的线索。”
齐正衡脸色顿时一变,郑重道,“臣奉旨!”
洛信原抬眼眺望远方,又淡淡加了句,
“重点查礼部官员。从上往下,仔细地查。”
齐正衡骤然吃了一惊,连御前的规矩都忘了,猛地抬头,失声道,“礼部之,叶老尚书,他可是梅学士的——”
洛信原侧身晦暗地扫了他一眼。
那是齐正衡从未见过的君王眼神,深邃阴郁,灼灼幽亮。齐正衡心头一震,后半截话就硬生生堵在喉咙里,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