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清嵐只道:「靈力足夠,師祖儘管設陣。」
聽真有意再提點一句,可莫清嵐看起來自有把握,便也不再多說。四人一行,特意易容之後,便開始在九凌宗八個方位設下陣眼。一切快要結束,聽真問道:「何時開始?」
莫清嵐道:「立即。」
聽真眉微動,莫名啟唇:「你想要找到的,或許是你意想不到的人。」
莫清嵐道,「我從未說過是人,看來師祖知曉什麼。」
他的眉目清冷,語氣帶著早有預料的平靜。
聽真臉色倏變。
半晌,他轉看來,語氣沉道:「你在之前便已經察覺異樣?」
莫清嵐只淡淡一笑。
視線落在他們身後,與白木方丈在一起安置陣眼的林晟下身上,莫清嵐開口,「師祖護犢之情深切,禪宗亦並非無名之宗,若非對著幕後之事知曉幾分,師祖怎麼會放心將晟下放在我身邊。有些事情,在很早便有端倪。」
聽真道:「既然察覺,那你為何還放任不管,你信我等?」
他的話落,莫清嵐眉宇清疏看來。
那一瞬間聽真視線一頓,只看著莫清嵐沒有多餘情緒的眼眸。他從日月山現世之前便已入佛道,當年佛裔還在時,他就是人間佛修,長年靜修,自有沉澱,可這數百年的修行,聽真卻從未見過這樣一雙瞳孔。
對一切不甚在意,看空所有,卻偏偏猶存幾分對世間無生期待、無生憎惡的平柔。
這樣一雙眼,不該出現在一個未及百歲、從未經過生死之人的身上。
為何?
「聽真大師在佛裔消失之前就已入佛道,可曾聽聞,佛入蓮。」
佛入蓮。
三字落下,聽真的神色微動,收回視線。
莫清嵐道:「人生於世,總有各種圖謀,師祖既然提及,清嵐便想問一句。」他的聲音清淺,「不論什麼,師祖之前在暗中背著世人所為,可會擾亂人間萬物?」
聽真陷入沉默。許久,他眼眸闔起,輕嘆道:「不會。我所為一切,只求一人安寧。」
也在此時,在他們身後的林晟下小步跑來,繁衣猶如疊花散開,到了他們面前才停下,聲音緊張:「師祖,清嵐。最後一個陣眼也設好了,我們什麼時候開始?」
莫清嵐隨著他的聲音看去,林晟下看到莫清嵐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愣了愣,在他的注視下不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小聲道:「清嵐,我臉上有什麼嗎?」
莫清嵐看著人,唇角彎曲,微微搖,「沒有。」
「既然好了,」聽真道:「那就開始吧。」
龐大的『現形陣』驅動,佛鈴在八處陣眼在靈力湧入後開始急劇響起,由點到面,地面很快被梵文一點一點鋪滿。
在九凌宗殘存四溢的怨氣被悄無聲息吞噬,隨著時間過去,聽真靈力不支,莫清嵐便伸手,正欲輸入靈力,而在此時衣物之下的東西忽然竄動,眨眼間從袖口探出。是一截紅紗。紅紗纏著莫清嵐的手腕,卷向他的指尖,極為濃郁的靈力就先一步從中出現,湧入陣眼。
莫清嵐一頓,終未阻止。
一陣又一陣的鈴響,金紋將九凌宗最終包圍。在『現形陣』生效的半刻後,那密閉的陣中在一處忽然出現一道破口,聽真的眼瞼倏動,眼睛睜開。
「找到了。」
…
聲勢浩大的『現形陣』突然出現在地面,自然引起了不少弟子注意。靜心樓也在不久後由行伶傳來訊息,堯許愣了愣,很快反應過來什麼,面容出現幾些肅冷,目光看向外界,抬腳往外走去。
風雨欲來。
在九凌宗除去殉祟峰之外,切實存在一處怨氣極為濃郁的地方。其處於臨道峰的後崖,崎嶇無比的山側,乃是人為所造,將後崖飛鳥橫絕的地方掏出了一塊空洞。
莫清嵐旋身落在洞口,指落於門口的石門右三寸,倏然用力,塵埃頓起,石門大開,洞中的一切便盡顯於眼前。
在石門打開的一瞬間,外界堆積的塵土飛揚。塵埃尚未散去,其中濃郁的怨氣仿佛找到宣洩的出口般,立即從洞中爭先恐後撲涌,白木反應極快,袈裟一擺,厲目怒喝,一道音波便從他口中呼了出去,那些怨氣就被阻擋彈回洞穴。
被又困於這一處天地的怨氣沒有神智的到處亂闖,濃郁之處甚至凝為肉眼可見的黑灰,依附於石壁,一陣又一怔刺耳的聲音也隨之從洞中響起,
「我恨!我恨!——憑什麼,憑什麼?!」
「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聽真在洞口設下一道金剛結界,凝眉看來,林晟下臉上露出驚異,在混亂中一時喃喃道:「…我從來沒見過,這麼濃郁的怨氣。」
怨氣,乃是人心所化,本為無形之物。
濃郁的怨氣足以改變人的行為舉止,常年不化的怨氣甚至會滋生心魔,逐漸將凡人本體的靈魂取而代之。可如今天下太平,苦難不多,凡人心中的怨氣並不濃郁,略加鎮壓即可散去,不光是莫清嵐,即使是禪宗素來受人間皇家敬仰,為天下拔除怨氣、度怨鬼,也沒有見過這種濃郁到已然化為實質的怨念。
聽真的臉上變得沉肅無比,曲指從袖中取出靜心咒卷宗打開,靜心咒靡靡之音從耳畔響起,那些怨氣帶來的怨念才被鎮壓消去,只余有洞中陰惻惻、冷風四溢的黑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