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良终于侧头看向嬴政,眯起眼目道:“公子无忌说甚么?他不会来的,你的谋划落空了罢!”
嬴政将小羊皮移书拿出来,捏住边角轻轻一抖,展示在晋良面前,笑道:“晋良将军,你猜错了,公子无忌已然答允,为了你晋良,与我秦国和谈。”
“甚么!?”晋良吃惊不已,瞪大眼目快速浏览着小羊皮上的文字。
嬴政道:“公子无忌的笔记,你合该比予清楚,不是么?这可是公子无忌的亲笔移书?”
晋良的嘴唇微微颤抖了两下,他没说话,但表情已经足够说明,这的确是公子无忌的亲笔移书,做不得假!
“这个赌约……”嬴政道:“是予赢了。”
“并非!”晋良道:“公子无忌只是口头答允和谈,谁知这伪君子会不会当真来和谈?”
嬴政对于他的强词夺理只是置之一笑:“晋良将军,被仇人处心积虑营救的滋味儿,不好受罢?”
晋良眯起眼目,阴测测的盯着他。
嬴政并不惧怕他的目光,扶手踱步,慢悠悠的道:“公子无忌害你的恩师惨死,魏王非但不能主持公道,这十几年来还只是和稀泥,公子无忌在赵地活得滋润,威望与日俱增,而这一切,你的恩师得到了甚么?甚么也没有,只有被这个世道忘却。”
“住口!!你住口——!!”晋良发疯一样,枷锁发出哐哐哐的剧烈颤抖,若不是被绳子绑着,他或许已然冲过来撕咬嬴政了。
成蟜并不害怕,但为了表现的更像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一个跐溜跑到嬴政身后,死死抱着他的大腿,露出一副怯生生被吓坏的表情。
嬴政抽空拍了拍成蟜的小脑袋,低声道:“蟜儿别怕。”
随即
()又转过头来对晋良道:“自从晋鄙过世之后,你恨所有人。恨攻打赵国的秦国,倘或没有秦国发兵,晋鄙也不必奉命营救赵国;你恨背信毁诺的魏王,倘或没有魏王毁诺,晋鄙必然救得赵地,根本轮不到公子无忌;你恨窃符救赵的公子无忌,倘或没有公子无忌救赵,晋鄙也不必被斩杀。”
“你!!!”晋良眼目充血,一字一顿的道:“嬴政!你到底要说甚么?!”
嬴政幽幽的道:“你恨所有人,然你恨得并非是秦军,并非是魏王,甚至……并非是公子无忌。你恨得——是这个世道。”
晋良的嘴唇微微颤抖,一时间,他心头突然空白一片,甚么也没有,慢慢绽放出丝丝的恍然,他似乎被嬴政的这一句话提点明白了。
嬴政笃定的道:“而予,可改变这个世道,翻天、覆地。”
说罢,嬴政再不停留,领着成蟜的手转身离开牢营。
晋良并未开口,干裂的嘴唇依旧微微颤抖着,眼睁睁看着嬴政离开,只留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背影……
嬴政领着成蟜走出来,道:“如何?”
成蟜知晓嬴政问的是甚么,自然是晋良的心声。
晋良其实是一个直去直来之人,甚至有些直肠子,他所表达的,便是他所想的,没甚么隐瞒,直到……直到嬴政最后那句话,晋良的心窍突然掀起惊涛骇浪,那是一种难以用言语表达的复杂。
别说是晋良了,便是成蟜,听了方才嬴政的那番话,都要感叹一句,不愧是始皇帝。
嬴政微笑,笑容里颇有些游刃有余:“看来晋良是心动了。”
成蟜挠了挠自己的小头发:“哥哥今日为何要与大哥哥说这些奇怪的言辞?”
嬴政道:“自然是为了收揽晋良。”
“收揽?”成蟜忍不住惊诧的睁大眼睛。
哥哥,你确定这是收揽么?方才晋良差点子被哥哥你惹毛了!
嬴政似乎看懂了他的质疑,若有所思的道:“晋良乃是难得一见的人才,重情重义。又似一匹死了主人的野马,除了过世的晋鄙,再无人可以驾驭。”
“蟜儿,”嬴政微微弯腰,将成蟜被清风吹乱的发丝温柔的捋顺,笑眯眯的道:“你可知晓,如何驯服一匹野性难驯的烈马?”
根本不需要成蟜回答,嬴政已然自问自答:“除了给他食,给他饮,还要狠狠的打,让他知晓,这天底下,他可以与任何人尥蹶子,与任何人展露傲骨,但唯独在他的主人面前,不可以,把头低下,乖乖的作一匹良驹。”
成蟜:“……”
成蟜抹了抹胳膊,后脊梁发寒,莫名掉了一地鸡皮疙瘩,总觉得便宜哥哥有点子鬼畜……
公子无忌同意谈判,双方商定好地点,事不宜迟,很快安排上日程。
今日便是谈判的日子。
嬴政令蒙武亲自押解晋良,晋良的伤势好得已然差不离,更是要小心谨慎的押解,五花大绑,脖颈上架着厚厚的枷锁,身边跟着足足十个黑甲武
士看押。
嬴政带领着秦国使团来到会盟之地,便看到营地早已有人,公子无忌一身白袍,立于马上,咧咧的狂风撕扯着他的衣角,让公子无忌整个人看起来清冷至极,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嬴政侧头道:“晋良将军,魏公子果然来了。”
晋良眯着眼睛,到目前为止,即使亲眼看到,他仍然不能相信,公子无忌竟然为了自己前来谈判。
“秦长公子!”公子无忌遥遥的拱手。
“魏公子。”嬴政还礼拱手。
公子无忌瞥斜了一眼晋良,似乎在查看晋良的情况,看到晋良没有甚么大碍,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道:“秦长公子,好计谋!不只是二言两语扰乱了五国会盟,还擒住了我魏国的大将,无忌不得不佩服。”
嬴政笑道:“魏公子谬赞了,五国会盟是你们自己散的,晋良将军也是自己送上门来的,予可甚么都没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