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万大军,长达数个月潜伏在一贼寨中,北燕竟无人知晓?”
封琰淡淡道:“他们有所风闻,但不在意。毕竟贼寨用俘虏打头阵也不是前所未有之事,朱明世家出身,只有霞州常氏这等大族才在他的眼界内,至于旁边的三江会匪寨,于他而言至多是癣疥之患。”
在朱明看来,那不过是一群朝代更迭时偶然形成的乌合之众,连这等水匪都能将魏军击而败之,何况燕国曾有辉煌战绩的铁骑。
朱氏兄妹在高傲上多少有些相似之处,他们理所应当地认为天命在他们那边,结果就是,到了战场上时,三江会里魏军的人马直接谋叛,燕国军阵直接冲散,硬生生将本地作战的燕国大军磨到和魏军相当的情势,击而败之。
败了,败得彻底。
谁都没有乐修篁了解燕国只是一头张牙舞爪的雪狮子,主心骨一旦倒下,整个燕国都将分崩离析。
他当年也正是看中了朱明性情偏激,不是长生之命,这才决意推动天下统一。
“原来如此。”乐修篁道,“原以为桐州一战十拿九稳,便着力夺取炀陵,却没想到反倒让陛下借此铲除了所有世家大族。”
他说着,回头看了一眼闻人清钟。
“清钟,这些人,是你游说来的。”
闻人清钟道:“今日这四十九家大姓,如霞州常氏一般,占着魏国三分之一的耕土、黎民,世道苦其久矣。”
“历朝列代以来,乃有诸侯奉王驾以立朝,倘若同他们决断,陛下可要想好。”乐修篁道。
封琰道:“倘若天子无诸侯不得立国,那古时诸侯王而今安在?再者,能逼得天下人反叛的君主,这国,亡就亡了,不值得救。”
“即便是陛下的子孙后代?”
封琰摇了摇头,道:“且不说四代以后于我如陌路,便是亲生的,胆敢祸国害民者,有一个算一个,铡了也不足惜。”
乐修篁陡然明白了什么。
他这么多年以来,通篇大论地向夏洛荻阐释圣人之道,终究未能彻底说服她的缘由。
因为她心里有一道光。
她已有了自己所认同的圣人。
“不言。”
乐修篁叫了夏洛荻的本名,一开口,却非为辩驳或求情,而是求道。
“为师呕心沥血这一生,想的都是终结这一家一姓之王朝,以贤能者传代,不让百姓为昏君所苦。”
“为此,身名俱弃,也为此,血染河山……但眼前这是过程,不是结果。”
“为师请教你,错在何处?”
夏洛荻看着这因一己执念走上歧途,最终毁她家国之人,眸光凛冽道:
“老师,这是我最后称你一声师,你治学无人能出其右,但……你以为你是谁?掌一国相印,你随口一言,便有土木如洪流,便有黎民历甘苦。苍天之下,多少人为一箪食一瓢饮挣扎求生,倘若你掌权后当真启用的是殿中这些豺狼虎豹……你可知要死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