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叔默然,将他扶了出来,“我看不透少爷您到底想干嘛,二少爷与您当年何其相似,何必要如此呢?”
“你真看不透?”许奕安话里有话,可见忠叔当初回到许家。对许奕安来说还是有些芥蒂的。
见忠叔急着陈情,他摆手并不想听那些表忠心的话,“你我多少年主仆,在这许家唯有你我不会怀疑,只是我以为我的所作所为已经昭然若揭了呢。”
其实忠叔未必看不出他想干嘛,思衬了一会儿问少爷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
许奕安摇头,现在只需要他踏踏实实给自己和无患心里一个安慰就好。
说着,他又苦笑连连,看着自己被血迹染脏的双手,竟流露出几分害怕。
“我这个人,狠起来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忠叔你说无患要是看到我这一面……会是什么表情?”
无患想让他和从前那样是个暴脾气又不失仁心的好大夫。
但他偏偏成了最让她失望的模样……
忠叔向来舍不得看到少爷这个表情,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忽而心里突然就冒出了这么一句。
“这样的日子,总会到头的。”
脱口而出的话让许奕安愣了。忠叔也自知失言,但旋即许奕安又释然一笑。
是啊,无论结局好坏总会到头,至少不会比现在更糟。
回到住处时,无患被他的一身血污和恍惚神情吓坏了。问忠叔生了什么,忠叔也不敢说什么。
许奕安让忠叔先回去,自己则拉扯着脱掉外袍。无患看得出忠叔神色有异,想了想一笑了之。
“今天见着许家主和她那夫人了,你猜下午时那夫人送了什么来给我?”
她一身妇人打扮风韵十足。许奕安看着舒心不少,揽过她故意逗弄,“难不成女则女戒?要么是铜镜,想必是被你气得难受,让你自己照照镜子,看你是个什么德行。”
他居然敢笑话自己,无患扭身拍在他胸口上,下巴指了指房里那盆月季,“喏,这可是人家的一番心意呢。”
这盆月季开得极好,一花三色也算是罕见了,可方氏绝不是那么贤惠的,她送这花来什么用意?
无患起身绕到这盆月季边上,顺手捻了片花瓣下来。巧得很,她今天的衣裙颜色正和这花瓣一个样。
“我这位婆婆是在讽刺我呢,月季多刺,根系却很浅,不就是我这样看着高傲难驯,其实一点底子都没有的人么。”
深觉方氏无聊的许奕安躺在床榻上阖目假寐,就在无患以为他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他说了句,“我今天把许奕亨吓了个狠的。”
无患对许家人还不熟悉,想了会儿才猜到是方氏的儿子,虽然并不知道这位小叔子是个什么性情,但许奕安不会做无谓之事。
“那,有成效了么?”
许奕安抬眼笑看她,伸手让她回来。说真的她这副打扮太好看了,真要是被别人娶走,他肯定得嫉妒疯。
“今天让他知道怕,明日就得给甜枣了。我这个弟弟如果不是演戏太厉害,那就真真是个玩物了。”
无论许奕亨的软弱是真是假,他都有法子控制他。同样无患也做着打算,除了让方氏扰得许家主烦从而分散他的耳目,更重要的是撬动这许家最重要的一批人。
当然,在这许家,他们不是“人”。
两夫妻各有各的算盘,交缠的指尖越绕越热,许奕安终于活泛了起来,低头亲了下无患的鬓。
无患抬头娇俏得一笑,在他的怀里翻了个身,帐幔放下,管他是何时辰。
他们俩如胶似漆,许奕亨却始终没有挥散恐惧,直到浑浑噩噩回到房里,都还如惊弓鸟一般。
下人们不敢耽误去禀明了夫人,方氏一听也慌了,脚步匆匆赶了过来。
“我儿啊,你这是怎么了?”
许奕亨根本没反应,垂头坐在书案后面,凝视着案上铺满的药方,眼里却空空如也。
儿子这般魔怔,方氏最先想到的就是许奕安干的好事,打从许奕安回来之后要拉上她儿子说研药,她就知道这个大少爷肯定要害奕亨。
“这段时日你天天跟着他,肯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你瞧瞧你,他到底对你做什么了?!”
许奕亨怔愣摇头,眼前这些繁杂的药名看得他心烦,索性一股脑拂到了地上,耳边还萦绕着大哥的话。
这二十年来,他都在干什么?父亲对他到底是寄托还是利用?寄托的……就是这些罪孽么。
“母亲……”他出声,让焦急万分的方氏稍稍安心,可接下来的话,又让她为之心慌。
他说:“你为什么要让你的亲生儿子成了屠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