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溪跪于堂前,晨光从窗外斜照进来,在她美玉般的肌肤上泛出莹莹润泽之光,那双眼坚定坦荡,就算虞氏劈头盖脸的斥责也不能撼动她半分。
“将军昨夜就已跪在光弘殿前请罪,无非是怕陛下盛怒倾泻,伤及无辜百姓,更担心殷氏满门就此招来横祸。虽然东宫走水与殷家无关,可圣心难度,就怕此时再有人跑到御前煽风点火,如今唯一能平息此事的只有将镇远侯府归还皇室,且要经云妃娘娘的手才好。”
虞氏抓起手边点心碟猛地往闻溪身边砸去,一声脆响后碎地四分五裂,闻溪除了紧闭了下眸子,身子并没闪躲。
“那府邸是老侯爷留下来的!是我的夫君戎马一生的褒奖,是他留给我唯一的念想!你说还就还,你一个贱婢,竟在老太君面前胡说八道些什么!来人,还不拖下去掌嘴!”
虞氏气得跳脚,可堂下半天没有人来,她这才抬眼去看身后丽嬷嬷。
丽嬷嬷紧蹙着眉,一边查看老太君脸色,一边小声回话。
“夫人消消气,府上的婢女和粗使婆子,这会儿都去了老侯府帮忙,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虞清莲听了闻溪方才说的话,瞳仁晃了一晃,便也开口道,“姑母息怒,按这位姑娘所言,表哥跪了一宿还没得陛下宽宥,恐怕真就因为燃放天灯触怒了圣颜。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商量如何解决此事,想必闻溪姑娘也是为了表哥才说了惹姑母伤心的话,清莲听着她也是好意。”
虞清莲在人前永远是一副菩萨的仁善样子,此刻不借题挥,无非是担心殷家真的出事,自己再无枝可依,还没享上将军夫人的清福却要跟着吃瓜落,她哪能甘心。
“好意?她一个仗着皮囊颜色魅惑主子的外邦番奴,懂什么朝堂党争,还最好经云妃娘娘的手,她岂能晓运妃娘娘如今安坐在她的宝华殿里正看我们笑话呢!”
殷老太君张了张嘴,“行了……将镇远侯府奉还,老身明白,可为何要经云妃娘娘的手,你倒是说说看。”
闻溪面色如常道,“老太君,陛下既能因为几盏天灯疑心殷府,为什么不能因为几盏天灯疑心有人蓄意谋害太子呢?”
老太君眉心一锁,眸中闪过一抹冷厉。
“天灯年年放,怎么就今年引燃了殿宇,还偏偏是东宫。这火烧得蹊跷,若奴婢斗胆揣测,是有人蓄意为之,且要借老侯爷祭日行一石二鸟之计,老太君会否全然不信?将军这些年与东宫走得近,陛下年事渐高,太子殿下就算再如何韬光养晦,隐藏锋芒,怕都会引得君心猜度。可陛下难道只防着东宫吗?”
虞氏扭头看向闻溪,从上次太子妃做寿时就知道她是个心思缜密的,自己如今难不成还真就小瞧了她?
“陛下迟迟不肯松口,无非是在考虑要不要借这次走水,来削弱东宫和将军府的羁绊,若是能说服云妃为将军说情,陛下或许能从中看到他想要的制衡。老太君想想办法只要能说动云妃娘娘出马,方可以化解此次危机!”
虞氏晃了晃头,“你说得轻巧,合着陛下、云妃的心思全都让你看得清清楚楚了……”
“啧……”老太君哂了一声,虞氏才极不情愿地把话咽了回去。
“孩子,起来吧,不是还有伤在身上嘛。”
阿黎本陪着闻溪一起跪着,见老太君话了,忙起身过来夫人。
“你若要还能走动,待老身换了诰命服,随我进宫去吧。”
虞氏一听,老太君竟要带闻溪入宫,又瞪起眼来。
“母亲,她哪里有资格入宫,万一在云妃娘娘面前失仪,岂不害了咱家。”
老太君睨了她一眼不耐道,“你还杵在这儿作甚,赶紧去,把隔壁侯府里的东西归置归置,好生帮着安抚太子和太子妃,别再添乱才是!”
虞氏亦有诰命在身,论资排辈,也该她陪着老太君入宫,谁让她这张嘴想起什么便说什么,如今紧要关头,老太君凭着闻溪方才那番处变不惊,有条不紊的表现,自是更放心她跟着入宫。
虞清莲转了眸子,悄悄拽了虞氏袖摆,示意她莫再分辨。
虞氏无奈道,“是,母亲。你,小心伺候,若在宫里出了纰漏,我定将你卖了!”
闻溪垂眸,屈膝恭送虞氏。
二人出了齐心堂,虞清莲便想跟着虞氏一同前往镇远侯府,却被她拦下。
“你有孝在身,别到处乱走,回头再冲撞了太子殿下,回屋呆着,别给姑母添乱,我都够闹心的了!”
虞清莲眸中闪过一丝失望,此番未能如愿,却也不好忤逆虞氏,只能先按兵不动,日后再找机会。
待虞氏离去,虞清莲满目的野心,虽身着孝服,却看不出半点哀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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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溪陪着殷老太君入宫觐见云妃,在宫门候了好久,通禀的内侍迟迟未归,想来是云妃故意为难。
日头渐高,若不是在冬日,怕是要把人都晒化了。可殷老太君站在宫门前,腰背如松,想当年亦是叱咤风云的巾帼英雄,如今满头银虽已不见当年英姿,却依旧堪称风骨卓然。
闻溪正暗暗赞叹老太君,身后一阵悠闲的马蹄声近前而止,“呦,这不是镇北将军府的老太君嘛,怎么跑这儿来晒太阳?”
老太君偏了头瞧了一眼,便慢悠悠地作揖见礼,“老身见过二皇子殿下,今日特来拜见云妃娘娘,已经托人通禀了。”
赵舜毅原本不打算理会,却瞥见老太君身后站着的,正是那日一眼惊鸿再见难忘的娇俏佳人。
“是你?原来你是殷府的婢女。”
赵舜毅收了缰绳,弓着背想找角度去看闻溪的面容,样子孟浪猥琐,毫无皇子应有的姿态。
见他这般,殷老太君的眸色暗了三分,用眼尾扫到闻溪时,她的脸一直垂着,未曾招摇。
见闻溪不敢抬头搭理,二皇子才想起来眼前还杵着个老太君,眼仁一转道,“得了,老太君年事已高,不必干候着,随本宫去见母妃便是。”
二皇子满脸春风地为殷老太君引路,闻溪轻眨眼眸,目之所及也无非就是老太君的脚后跟到自己的脚前尖而已,可她心中的谋划却铺满这大齐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