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煜横抱着闻溪从将军府侧门赶往药斋,丝毫不在意自己腹部伤口开裂,等他用脚踢开药斋的木门,阿梓被他身后淌了好远的血痕吓了一跳,还以为是闻溪的血,慌乱地高声去喊薛老。
“师父!师父!闻溪姐姐又不好了!”
赵寅礼正跟薛老在后院品茗闲聊,他身体不好,便没有亲自赴宴,怕有所冲撞,只备了厚礼送到将军府。
听到闻溪的名字,赵寅礼下意识第一个起身,却还是跟在薛老身后快步走了出来。
只见闻溪趴卧在竹榻上,殷煜珩用剪刀破开她背后的衣衫,雪白的背脊上赫然一道红紫的棍伤。
她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只是新伤旧患加在一起,痛到睁不开双眼,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往下淌,嘴里还呢喃道,“将军……受伤了,先看将军……”
闻言,薛老才注意到殷煜珩的前衣襟被血水浸透,滴滴答答地顺着裤腿淌了一地。
赵寅礼眼观二人如此,眉心紧蹙,拧成个川字,似是在隐忍愤怒。
“阿梓,打热水,准备弯针,然后把清淤的药煎上。”薛老自己去取来护心丹,想要先给闻溪服下,护住心脉。初检之下,肋骨无碍,只是这一闷棍伤及内里,需得赶紧服药止血。
可是闻溪听到薛老声音,知道殷煜珩的伤有人看顾,便就仿佛是一根紧绷着的线松了下来,人也意识模糊。她并非习惯了疼而不喊叫,只是习惯了牙关紧紧闭着,历经风霜的天生傲骨,她怎还会凄惨喊疼。
“丫头,你张张嘴,得把这丹药服下去,丫头……哎呀!”薛老扳不开闻溪的牙关,刚想抬头去请四皇子过来帮忙,却被殷煜珩壮实的身躯挡了个瓷实。
他拿过护心丹放入自己口中,轻捧起闻溪的脸,便就吻了下去。
赵寅礼眼底一丝黯淡一闪而过,微微偏过了头不看,薛老也避讳地半转了身子,满脸的心疼。
许是太熟悉他的双唇,闻溪死命守护的那口气不再提住,殷煜珩顺势以舌尖撬开了她的齿关,将药送了进去,紧接着又含了一口温水,再以口对口帮闻溪把药咽下。
薛老拿来药膏,亦是被殷煜珩接了过去,原本要用竹片刮出来敷在患处,他却直接上手,以掌心的温度将药焐热,轻柔地涂抹在闻溪的背脊上,直到她所有的处置完成,殷煜珩才安心往地上一趟。
薛老打开他衣襟查看,好在昨晚闻溪帮着处理过,只是方才一动又撕裂了伤口,缝合止血便无大碍。
“阿梓,给将军拿覆麻散。”
“薛老,不必,直接来就是,我不能睡。”
殷煜珩的双眼未曾离开闻溪,每次都是他看不见的时候,人便被欺负成这般模样。他明明说过除了自己,谁也不能欺辱她,他明明说过要护好她,可却总是等她重伤才抱着人来找薛老救治。
莫说薛老不待见殷煜珩,就连他自己都恨自己,不该让闻溪离开身边半步。
薛老也不客气,他知道殷煜珩忍得住,便将银针穿了线过了火,毫不犹豫地穿过他腹部皮肉,将伤口缝了起来。
看着殷煜珩面不改色地靠在那里就把针缝了,赵寅礼投来敬佩的目光,“将军,您这像是刀伤,怎么?难道说喜宴上出了事?”
“非也,昨夜新兵营有刺客,且武功路数邪门,使的是双刃新月弯刀,下臣一个疏忽,倒也无妨。只是……”
殷煜珩终于转头过来看向赵寅礼,眸光炯炯,“只是躲在暗中的那个家伙心急了些,这便让下臣知晓,想要二皇子命的,并非东宫!”
赵寅礼负在身后的手指弯了弯,喉咙一紧,又牵出几声咳嗽。
他掩口转身,看向闻溪道,“咳咳……将军事忙,闻溪姑娘跟在将军身边,安稳的日子屈指可数吧……”
殷煜珩一双冷厉的眸子瞪了过去,想要起身却被薛老啧了一声,“人家四殿下说错了吗?我这乖徒儿在你那儿三翻四次受伤,她就算是狸奴转世有九条命,如今也快被你折腾没了!”
殷煜珩没有反驳薛老,他心疼闻溪自不必多说,可谁又不是呢。
“她是臣的人,四皇子殿下还是多操心自己的御体,得空了给这奴婢颂两遍经祈福也好,臣先谢过殿下!”
他原本打算待伤口处理好,便把闻溪放在药斋养伤,自己先行回府,不好让众宾客看出端倪,可眼下又不放心了,把闻溪留在此处,这个四皇子总让人放不下心。
看薛老的样子,应是说什么也不会同意把闻溪强行带走,殷煜珩把头往后一靠,干脆他也不回去面对那烂摊子了。
没过多久,阿黎来给闻溪送衣服,并把太子妃和江家千金闹翻的事情又禀了一遍。“少爷,老太君说,太子妃娘娘的那个婢女颂栀如何落,还等问过您的意思再决定。”
按殷煜珩的心,乱棍打死就是了,忽然听到闻溪微弱的声音,“将军……”
殷煜珩掩不住眼中喜色,一个健步就来到她身旁,“醒了,还疼吗?”
闻溪脸色依旧不好,却顾不上别的,“颂栀不能杀……”
她知道颂栀只是个被拿捏了痛处的奴才,之前的木槿没了,又来个颂栀,只要梅湘凌还是太子妃,她就有用不完的手段培养爪牙。
上一世,闻溪被献给太子之后,正是孤立无援,才无力对抗各种陷害摧残,她要为复仇铺路,这个颂栀至关紧要。
“你是被敲傻了吗?太子都把人留在将军府任我落,难道本将军还要把她供起来不成?”
赵寅礼坐在一旁,瞳仁晃了晃,眸光渐深。
“正是因为是太子殿下先让了一步,身为人臣,将军不可托大,且颂栀如今是太子妃娘娘的人,若将其打杀,那太子妃娘娘以后在太子面前如何自处?”
闻溪向赵寅礼投去感激的目光,她此刻说话费力,他解释的正是自己要说的话。可生怕殷煜珩听不进去,闻溪还是伸手抓住他的衣袖,颤巍巍地拽了拽。
殷煜珩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面前,“你莫要费心旁的事,好好休息……你腕上的那条红绳呢?怎么不见了?”
闻溪这才现,殷煜珩买给自己的那条红色辟邪手绳不见了,她一直带着从不离身,今早洗漱时还看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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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府
江暮雪的婢女小心翼翼地给她手背上的擦伤抹药,她另一只手拎着根红色手绳在烛光下细细欣赏。
“小姐,这东西也不金贵,您老拿着它看干嘛呀?”
“哎呀,你懂什么,这是辟邪的手链,是她的,所以今日本小姐才能全身而退……”
江暮雪长长的睫羽轻眨,想起白日危急时刻,自己被紧紧护在怀中,心像被捏了一下,这就顿着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