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寅礼眼中扫过一丝惊诧,走到前厅廊桥处跟晚晴确认,却在阶梯下不远处,文启殿宫门口,看见了侧身而立的殷煜珩。
闻溪跟在他身后,不过十几步开外的距离,却越的看不清,那个站在零星飘下的冬雪之中的男子,他的脸上怎还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殷煜珩仿佛知晓一切,又好像能看穿赵寅礼的步步为营,他的每一个举动似乎都在为了定下的目标前进,却又是那么不经意地隐匿在人心的浮躁之中,相较之下,赵寅礼的煞费苦心倒显得青涩可笑了。
见到二人现身,殷煜珩缓步走上前来,恭敬地对四皇子行礼,“多谢殿下筹谋,这丫头在宫里实在惹眼,下臣这就接她回府。”
赵寅礼负于身后的拳头又攥紧了三分,他这般言说,自己在闻溪面前岂不成了背后捅人刀子的小人,他显然知道自己把闻溪护得好好的,才会在宫宴上那样提议,这是心有成算,无论他提议如何落,受难的都不会是他的闻溪。
额侧青筋微凸,加上门口冷风灌面,赵寅礼耐不住胸闷气短,咳了出来。
“咳咳……将军为何不听本宫劝导,执意在宫宴上趟这浑水?咳咳!”
晚晴急忙进去端了杯热茶出来,却看见闻溪用手在赵寅礼背上轻轻捋抚帮他顺气,不由地抿了下唇,手中的茶也不知该不该奉上去了。
“还请殿下多珍重自身,凡事不可操之过急,这么多年都坚持下来了,何必急于这一朝一夕?”
殷煜珩眼带深意地看着他,边说边一步一步靠近,直到来到二人身前,缓缓抬起手,掌心向上。
许是习惯了,闻溪竟下意识地想主动将自己的手交付,却看着那雪落即溶的掌心时拧起了柳眉。
殷煜珩并未转眸看她,只是耐心地擎着手等着,曦曦小雪之中,他凝视着赵寅礼,赵寅礼不舍地望向闻溪,而闻溪的双眼却怔怔地看着他。
三人的视线顺成一个三鼎之形,仿佛周遭的雪都下落得越来越缓慢,时间凝固成冰,直到被几声咳嗽打破僵局。
“咳咳……闻溪,你若不愿,没有人能在本宫面前用强。”
闻溪微微垂下了好看的眼眸,方才殷煜珩的话,好像也不全是对四皇子一人说的,眼下宫中情况不明,自己毫无应对之策,且人人以为今夜被落的就是自己,怎好顶风在宫中行走。
既然一切都与前世不同,或许自己复仇的机会也因此改变,仓促入宫恐会适得其反,比起身旁这位深藏不露的四皇子,跟着殷煜珩回去,应才是复仇的捷径。
似乎已经猜出她的选择,赵寅礼的心跟着她微微弯曲的双膝一起沉了下去,眼睁睁地看着她将自己的玉手交到殷煜珩的掌中。
这一刻,仿佛被刺骨的寒风穿透身体,赵寅礼咳得愈厉害,而闻溪却跟着殷煜珩转身离去,不曾因为自己的痛楚回眸。他还没能走进她的心。
晚晴将赵寅礼扶着回到殿中坐下,可他依旧剧烈地咳着,眉心紧拧,涨得脸颊红紫,自从那幅画出现在文启殿中的那日起,晚晴已经没见过他咳得这般厉害了。
她慌忙端了茶碗过去,赵寅礼也急急大口喝下,却又因咳嗽呛了茶水,混着血,一股脑地吐了出来。
“殿下!传御医!来人啊……”
咳出了这口心头血,赵寅礼仿佛才顺了气道,仰着身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倒气。
现在想起来,殷煜珩是故意按下自己调查出的真相,为的就是逼他在今夜谋划这么一出大戏。
拿着晚晴递过来的绢帕擦了嘴角的腥涩,急火攻心差点让他当场崩溃,赵寅礼冷静下来,眼中燃起了不甘的狠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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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宫中设宴,宫门要到午夜才会下钥,殷煜珩牵着闻溪,似乎也不急着出宫,步子不大,刚好是闻溪也能安逸行走的幅度。
侯在文启殿外的小太监提着橘色的灯笼,给二人引路,大约能看见宫门了,殷煜珩便赏了他些碎银,自己接过提灯,继续往宫门走去。
“问吧,你定有满肚子的疑问想要知道,从此处到宫门不过几百步,出了宫门可就再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闻溪抬眼去看那张俊逸的侧颜,按他的意思,若是跟着他出了宫门,就不能再有不该有的心思,可若还未出宫门,难道自己还能摆脱他的掌控不成。
她顿住了脚步,被牵住的手也吃上了力,殷煜珩这才垂眸看向她,盈盈的雪花挂在她又长又翘的睫羽上,呼扇着轻颤,光是看着就总能让他心动不已。
“将军可知那虞清莲或是夫人中毒的幕后黑手?怎能纵容她毒害夫人而不管?”
殷煜珩眸光熠熠,望着闻溪拧眉的模样却是极其温柔,“怎么,你最想问的竟是与你无关之事?”
被他这般反问,闻溪晃了晃瞳仁,心中斟酌起来。
她自然想问问殷煜珩,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看起来对自己满不在乎,却又好像总是在阻止自己入宫复仇。这种忽冷忽热的控制摧人心智,闻溪不想重生回来,还要沉沦在他的手里。
“原本是有的,可是方才看将军同四皇子说话,奴婢倒是猜到了一些,是以也不觉得之前的事情困惑了……罢了,将军就当奴婢什么都没问过,都走到这里了,难道将军还会放开奴婢,让奴婢自行决定去留吗?”
殷煜珩挑了眉,沉声道,“你非要留在这宫墙内,也不是不可,只是若要本将军松开手,那得看你是回文启殿,还是要去东边……”
闻溪身子一僵,像是被刺骨寒风冰封的湖面,连冷颤都打不出来,一双眸子惊恐地看向殷煜珩。
“将军的话,奴婢听不明白,四皇子殿下也是好意,将军即将大婚,奴婢在府中恐惹刚入门的少夫人不悦,是才借太后娘娘的旨意调奴婢入宫在司药监行事。想来没有奴婢,将军为侯夫人尽孝便再无牵挂了吧。”
殷煜珩面上浮出痞笑之意,像是讨到糖的孩童那般得意,“所以还是因为本将军要娶妻,你这丫头才想逃,不是答应了不再胡闹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