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再睁开眼睛时,依旧是黑暗,可他感觉到自己穿着干净的衣衫,躺在柔软的榻上。
身旁坐着一个人,小六凝神看了一会儿,才不太相信地叫:“十七,璟?”
“是我。”
“窗户。”
璟立即起身,推开了窗户,山风吹进来,小六深深地吸气。
璟点亮灯,扶着小六坐起,小六低头看自己的手,包得像两只大粽子,估计伤势惨重,应该抹了上好的止痛药,倒没觉得疼。
璟端了碗,喂小六喝肉糜汤。小六饿狠了,却不敢大口吃,强忍着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
喝完肉汤,璟又倒了一颗药丸给小六,“含化。”
小六含着药丸,打量四周,很粗糙简单的木头屋子,地上铺着兽皮,很是熟悉的风格,小六惊诧地问:“我们在神农义军中?”
“我找相柳将军,请他帮我救你。相柳带人袭击轩,我去地牢救你。”从和相柳交涉,到查出地牢、计划救人,整个过程肯定很曲折,可是璟只用简单的两句话就交代了。
小六说:“其实,你根本不用来救我。”
璟说:“我待会儿要回清水镇,你把阿念的解药给我。”
小六说:“她压根儿没中毒!阿念那派头,一看就知道肯定不缺好医师,我琢磨着不管下什么毒都有可能被解掉,索性故弄玄虚。她身边的人很宝贝她的命,即使医师怎么查都查不出名堂,可只会越来越紧张,这样才能让轩暂时不敢杀我。”
“你——”璟无奈地看他的手,眼中是未出口的痛惜。
小六眼珠子骨碌碌地转,“那个……故弄玄虚只能暂时保命,所以……我是没给阿念下毒,可我给轩下毒了。”
璟诧异震惊地看着小六。
“我的毒是下在阿念的身上,轩抱着她,拍啊、摸啊、安慰啊……那毒进入身体很慢,可一旦融进了血脉中,却很难拔出。以阿念的性子,这几日肯定每日哭哭啼啼,轩忙着安抚她,肯定不会想到我是冲着他去的。”
“你给他下的是什么毒?”
小六心虚地说:“其实,不算是毒,应该说是——蛊。”施蛊之术曾是九黎族的秘技,几百年前,九黎族曾出过一位善于驱蛊的巫王,被大荒称为毒王。蛊术独立于医术和毒术之外,上不了台面,被看作妖邪之术,听说过的人有,但真正了解的人却不多。
小六解释:“简单地说就是我在我身体里养了一种蛊虫,而现在那种蛊虫已经融入了轩的身体中。日后只要我身体痛,他也要承受同样的痛苦。”
“这蛊,应该不好养。”
“当然!很难养!非常难养!”要好养,早风靡大荒了,以小六的特异体质,都养了几年了。
“为什么养蛊?”
小六郁闷地叹气,“还不是想制住相柳那魔头!他是九头妖,百毒不侵,我思索了很久,才想到这个美妙的法子,可还没来得及用到他身上,反倒用到了轩身上。”野兽的警觉性天生敏锐,小六怕种蛊时相柳会察觉,还很配合地让他吸血,就是指望着有朝一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蛊种进相柳身体里。
璟问:“蛊对你的身体有害吗?”
“没有!”
“你肯定?”
“用我的命保证,肯定!”
璟并没有放心,但他自己对蛊完全不了解,只能回头再寻医师询问。
小六问:“从我被捉到现在几日了?”
“四日。”
“时间差不多了。”小六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也许可以考虑不抹止痛药。
“小六,轩的事让我处理……”
小六抬头看璟,“相柳早就料到轩会狠狠收拾我,让我跟在他身边,可我拒绝了。如果我是找大树去躲避风雨的人,当年根本不会收留你。我已经习惯独来独往、独自逍遥、独自承担,我既然敢做,就敢面对后果。”
璟的眸中有温柔的怜惜,“你可以不独自。”
小六扭过了头,冷冰冰地说:“我救你一次,你也救我一次,我喂你吃过饭,你也喂我吃过饭。我们之间已经扯平,从此互不相欠,我的事情不劳你费心!”
璟默默地坐了一会儿,静静地走出屋子。
小六想睡觉,可大概已经昏睡了很久,完全睡不着,他挣扎着下了榻,走出门。
原来这并不是个军营,而是类似于猎人歇脚的地方,整个山崖上只有这一个木屋。想想也是,相柳帮璟救人,肯定是以自己的私人力量,不可能动用任何神农义军的力量。
天幕低垂,山崖空旷,山风呼呼地吹着,云雾在他脚下翻涌。小六看久了,觉得好似下一刻云雾就会漫上来,吞噬掉他,禁不住轻声地叫:“相柳,你在吗?”
身后有鸟鸣声,小六回头,相柳倚坐在屋子旁的一株树上,银色的月光下,白衣白的他,好似一个雪凝成的人,干净冰冷,让人想接近却又畏惧。
小六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小心翼翼地问:“你在那里多久了?”
相柳淡淡地说:“听到了你打算给我种蛊。”
小六的脸色变了,和璟说话,他向来不耍心眼,可刚才一时糊涂,忘记了他们在相柳的地盘。小六干笑,“这不是没种吗?种给轩了。”
相柳居高临下,看着小六,如同打量待宰的猎物,“如果你痛,他就痛?他体内的蛊什么时候会作?”
小六立即往后退了两步,生怕相柳立即就刺他两剑,“现在还没到时间。我既然给他种了蛊,自然不会让他好过。”
相柳眺望着悬崖外的云雾,慢悠悠地说:“你先辱他妹妹,再给他下蛊,他不会饶了你,希望你的蛊不好解,让他对你有几分顾忌。”
“这可是给你准备的蛊,世间只有我能解。”
相柳闭上了眼睛,“回去睡觉,尽快把你的手养好。”
小六再不敢废话,睡不着也回去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