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舒若很清楚,自己施的粥压根没有?能治好?病的作用,不过是一万普普通通掺了?粟米的粥,可以裹腹,也只能裹腹。
真正能救人的是医者,是药。
所以崔舒若开始寻思?以齐国公府的名义办免费的医馆跟善堂。一则医治患病的穷苦百姓,二则……收养爷娘都死在?战乱的孤儿们。
三?管齐下,没有?什么比这?些更?能收服人心的了?。
但这?么大的事,若是支撑一日两日倒也罢了?,时日久了?是笔相当大的支出,还是得要齐国公同意才可。她干脆写了?一封信,命人快马加鞭送到齐国公的手里,里头?写上?了?她在?乐东郡的见闻,还有?自己的见解。
崔舒若写完信以后,心中亦是十分感慨。
她这?些时日抽空便翻看?曾经的乐东郡郡志,原来这?里明明也曾是十分繁华的。乐东郡为于五郡的交接之处,又盛产红蓝草,那是做胭脂必备的料子?,故而贸易兴盛。郡志还说,乐东郡女子?较其他州郡,要更?貌美。
可就是这?么一个热闹繁华的地方,街边的屋檐大多破败,有?些砖瓦都塌了?。
至于年轻女子?,更?是如金子?一般少见,活下来的也多是面色仓惶,看?向谁都是一脸戒备。而在?乐东郡,就连所谓的士族豪绅们,也大多不见踪影。
崔舒若细问之下才清楚,原来丹恒觉得士族们比一般人尊贵,家中又富庶。故而在?攻进来以后,最先遭殃的就是那些士族豪绅,貌美女子?们被劫掠一空,男子?们先是被虐杀,剩下的被当做猪羊圈养起?来,时不时赶出来取乐。
看?着原本?身份尊贵的人沦为自己玩物,才更?能满足心中变态的欲望。
这?也是为什么乐东郡打?下来以后,可以由着齐国公府的人安排,不必担心本?地士族的缘故。
多数死光了?。
荒凉的长街之上?,最多的便是被丹恒族人玩弄着砍掉腿脚,或是剜了?眼睛玩乐,最后只能满地爬的乞丐们。
可这?年头?,没几个人家里有?余粮,乞丐们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等饿死了?。
但真正叫崔舒若接受不了?的是,据接手乐东郡的官吏称,而今整个乐东郡算上?幼儿与满街爬的乞儿们,也不过三?千余人。
听得崔舒若整个人都愣住了?,许久没能反应过来。
因为据乐东郡的府衙里头?记载,明明在?过去未被胡人侵入前,光是城里就有?十多万的百姓,还不算士族豪绅们的奴仆们。
怎么就只剩下三?千余人了?呢?
怪不得每回施粥,总能看?到过那么多熟悉的面孔。怪不得没什么人闹,因为早上?的粥发不过午膳前,其实人就差不多都施过一遍了?。
等到午膳前歇息片刻,重新开始施粥时,其实是又一轮。
她过去从建康回到并州的路上?,的确见过不少逃难的人,还有?不少死在?半路的,可她在?马车里,感受的的确确没有?这?么深。
也许冯许曾经说过的话是对的。
她以为她很清楚乱世是什么样的,其实不是。
比起?路边的死人,受苦的百姓,锐减的人数更?叫人恐慌,也更?让她明白何谓乱世,何谓真正的残酷。
十多万的百姓,被杀到只剩下三?千余人。
三?千余人啊!
她自从听了?官吏的禀报,便呆坐在?窗前的席子?上?,整整一个下午都没能反应过来。
原来民不聊生,短短的四个字,承载的是百姓的血泪,每一字都有?如千钧重。
日光消遗,月上?柳梢,崔舒若怔怔的看?着一道?道?灯笼被点?亮,可她仔细听着,从下午到深夜,为何是如此寂静呢?
她当真听不到任何响动,明明一堵墙之外,便是长街。
若是在?并州,她可以听见货郎的叫卖声,可以听见孩童嬉戏的声音,可以听见琐碎平凡的嘈杂声,有?时她还会和阿姐猜测那些孩童什么时候会被他们的阿娘捉回家。
可这?里,什么都没有?。
崔舒若不让人进来打?扰,心绪又不佳,便没有?人敢进来,只是不断地命人在?灶上?温着饭菜,总不能主子?好?不容易开了?胃口想吃,可做下人的却没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