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的许奕安,还不太明白娘亲到底怎么了,侍女们都说夫人熬不过这个冬天了,他隐约明白,娘要死了。
“明明没有人伤害娘,娘为什么会死呢?”
他稚嫩的疑问让床上虚弱的女人落了泪,她握着儿子的手,连一个微笑也扯不出来。
“奕安,别和你爹一样,别和许家一样。”
小小的许奕安歪过脑袋,“什么意思?”
这时,房门被推开,爹爹满面严肃得迈了进来,从女人的手里抢过了许奕安的小手,话语里满是不悦。
“少跟孩子说那些混话。他是我许家的儿子,容不得你左右。”
女人并不生气,反倒冷笑着看着自己的夫君,哪怕病入膏肓,语气也不肯软下来。“我就不该嫁给你,就不该生下奕安。”
这句话,许奕安听过很多遍却始终不明白,而每一次听到这话,父亲都只是嗤之以鼻,“你还怕我许家后继无人么?奕安是我的儿子,自然会成为我许家的栋梁。”
对于病重的夫人毫不怜惜,许家的这位家主实在太冷酷了,他不愿儿子听到这疯女人的话语,硬拉着他离开。
只是个孩子的许奕安无力反抗父亲。却在听到母亲的一声喟叹时忽然站住了脚步,“我要陪着娘。”
小孩子总能感应出许多事,他很清楚如果他此刻跟着父亲离开,就再也见不到母亲了。
许家主不以为然,放任许奕安回到了母亲身边,而许夫人的呼吸也比刚才更艰难了几分,见到儿子回来,默默落了泪。
许奕安害怕得为母亲擦掉眼泪,“娘,你要是不想死就不要死嘛。”
许夫人闻言笑了出来,泪珠却淌得更快了。这孩子才多大啊,心性还那么单纯,却只能在许家被活生生摧残成侩子手。
“儿子,不要忘记,娘是被许家害死的。”
娘亲的力气太大了,把他的手捏得好疼。许奕安听不懂得摇摇头,“可没人伤害你啊?”
没有人拿刀子划开娘的肚子,也没有人给娘灌下什么汤药,为什么娘还是会死?
许夫人的表情痛苦到了极致,带着无尽的悔恨和绝望。
“许奕安,你一辈子都不准忘记,不要走上许家的老路,不要像你的父亲一样残害人命。也别忘了……你娘是被许家的罪孽害死的!”
母亲的瑕疵欲裂吓到了许奕安,可又挣不脱母亲的掌心,只能看着母亲嘶哑得张着嘴,仿佛要带上这最后一句话堕入阿鼻。
“这都是报应啊,报应……”
惨白的电光落下,终究劈在了樱树上,无患听见树枝折裂跌进雨中的重响,竟然格外能明白他的悲怆。
相比没有亲生父母却好歹有个师傅的她。从小亲眼看着父母离心的许奕安恐怕要更可悲吧。
她很想问一句许家到底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但最终选择了沉默。正如她不愿想起曾在何府里的煎熬一般,何必让他回苦痛呢。
“无患……”
久久的无言后,许奕安深深吸了一口气,单手挂在她的肩上,将她抵在自己的胸口。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无患不明白为什么他总是莫名得和她道歉,此刻却也顾不上别的了。
她攀上许奕安的后颈,并不丰盈的掌心覆在他的侧脸,由下而上看着他的目光就像水中月,生怕一碰就会涣散开来。
“有我在,没事了。”
这是第一次,由她说出这句话。
明明窗户已经关上了,外面的湿冷还是袭卷而来,许奕安的一身早在之前就被大雨淋湿了。这会儿被体温熨得半干,最是容易受寒的。
无患起身打算去正屋给他取件中衣来,却被他死死拉住,不由无奈地扳开他的指节,“你自己就是个大夫还乱来?受了风邪我可帮不了你。”
可许奕安却异常执拗,被扳开一只手,另一只手就立马揽住了她的腰。
当所有的回忆都被想起时,幼年时期的恐惧就会占据他所有的理智,他害怕一个人被关在房里,所以怎么也不肯让无患离开。
看他这副溃不成军的模样,无患实在没法,看着自己的床铺犹豫了半晌,咬牙将许奕安身上的半湿中衣扒了下来。
“你要是生病了,忠叔可又得埋怨了,许奕安你就不能为我着想一下么。”
然而许奕安却像个孩子一样垂着头。任由她扒下他的衣服,又把他推到床边。
拿起被子围在他后背时,无患又看到了那一片的伤疤,动作不由轻了下来,低头看到他的裤脚还在滴水。
可裤子湿了,就不太好扒了……算了就这样吧,大不了陪他坐一整晚。
忽而,许奕安又是一动,刚刚给他披好的被子滑落,被两人枕在身下。
无患被许奕安欺在身下。胸口上他的重量让她有些气闷,但她不想推开他,像害怕碰疼他伤口一般,极缓慢得环住他的后背。
颈间被他灼热的呼吸熨得烫,随即竟然有温热的触感淌下。
他哭得极是压抑,让无患听着都心疼。
“我什么都做不好,谁也救不了……”
“不是的,你可是许神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