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无患点头。虽然脸色依然煞白,眼里倒有了几分光采,看着还以为只是睡了一觉刚醒而已。
许奕安伸手欲扶住她,竟有些紧张和心虚,“先回去躺下,我给你把个脉。”
谁知无患却避开了他,看着他的眼神里逐渐浮出质疑。许奕安害怕被她诘问,更后悔当时不管不顾在她面前说了那么多话,“怎、怎么了?”
“许奕安。”她环视了一圈空无一人的医馆,目光忽而锐利起来,但看着许奕安微蹙的眉头,终究松下了肩头。“你这样草草关掉医馆,虎子怎么办?”
许奕安一时没反应过来,却也顾不上了,无患却没有等他的回答,兀自转身回到内院,“他要是来,你放进来吧,这医馆总不能就此关门,虎子没个着落我也不放心。”
她这是在刻意避开本想质问的问题,也是不想和许奕安之间难以维系。所以她宁愿闭嘴也不去问他什么,她剩下的那点时间已经容不得挥霍了。
站住脚步,回头见他没有跟上来,这种小心和卑微还是她从未见过的,情不自禁得就走回了他的身边,视线落在了他的袍角上。
抱着昏迷的她一路跑来医馆,直到现在也没有时间换身衣服,这样的许奕安让她如何舍得为难。
更别说她清清楚楚得记得在中途她挣扎清醒的那一小会儿里,看到他那样患得患失的表情。
主动伸出胳膊。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些,“我走不动路,你扶着点。”
许奕安不敢确信得伸出手又停了下来,眨眼的动作比往日都要仓促,“无患,其实我——”
她打断了他。干脆抓着他的手挽住自己,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我真的站不住了。”
如此态度,许奕安哪会不明白,干脆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嘴角带着笑。尽管十分勉强。
虽然夜里经历了生死一难,这会儿无患的脉相却平稳得丝毫看不出异常,只是许奕安清楚这都是假象,说不准什么时候,她的内里就会溃如蚁穴。
而许家的答复会怎样……他甚至是抱着能躲一时是一时的态度,毕竟现在的他,没有谈条件的资本。
将无患扶到床边坐着,正出神想着家里那些人的嘴脸,胳膊上忽然攀上了一阵温暖。
她的侧脸贴在他的这条手臂上,眼皮微阖,一副半困不困的模样,倒是难得慵懒。
“许奕安,别再费劲了好么,有这个时间,我宁愿再去逛逛街,再多看你一眼。”
许奕安没有点头,反身抱住了她,“无患,你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即使你被喂了毒药也不该这么快就毒,何雄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一听到何雄这个名字,无患立马撇开了头,放开他的手臂半躺在床上,翻身背对着他。
“与何雄无关。”
“那怎么会……”
谁知无患突然坐了起来,怒视着许奕安连眼眶都红了。因为太激动,甚至连声音都有些抖,“你一定要问么!事已至此问了又有什么用!是我自作孽是我自己想要解脱的不行么!”
到底大伤了元气的,吼过之后她便眼前一黑栽倒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才苦笑出声,把脸埋在软枕里,身子缩成一团。
“是我自己……偷偷加大了药量……”
明明前夜下了那么大的雨,今日却没有放晴,昏沉沉的天幕压得极低,让人透不过气。
这灰暗的光线也把许奕安那双总那么亮的眼眸遮得毫无光彩。
要说错愕,其实并没有多少,不用她开口。也已经有了猜测。甚至……也知道她为什么宁愿这般摧残自己。
“太痛苦了吧……当一个刺客。”
从小被喂毒,被当作货物一样被圈养,有了主家之后就得肝脑涂地为主家效力,哪怕主家并不仁慈,也从不把她当回事。
再坚强的人也受不了这看不到头的折磨,何况酉夷散带来的痛苦让人难以忍受,更别说如今这种效力更强毒更快的改版。
“你受不了,所以擅自加大了药量,宁愿平日里浑身疼痛,也想早点结束性命,是不是?”
闷在软枕里的无患好似在笑,后背抖动的幅度很大,大抵……笑着笑着就在哭吧。
她不说话,许奕安却想一吐为快,“其实你不是感受不到疼痛,是已经痛到麻木了,在常年累月的折磨中渐渐习惯,照样吃的下,睡得着。”
无患的抖动停了下来,过了好久,才从软枕里透出一声喟叹,随即她仰头坐起身来,下巴到脖颈的线条十分清晰,眼角的泪垂至落了下来。
“对,就是这样。”
她才十九岁,或许连这个年龄都不准确,但她已经觉得自己败如残阳了,早早消耗掉了所有的力气,怕是连个真正的老人都能比她有中气。
许奕安沉默了很久,看着她那张明明年轻美丽的脸庞,却配上了那么生无可恋的一双眼,终是忍不出问出了口。
“你恨那个造出毒药,害了你的人么。”
无患闻言,毫不迟疑得对上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