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技无止尽
李二回去后，并没有闹出多大的动静，至少胡迭没有听到任何有关于宫中龙颜大怒之类的传言，不过这件事本来也就不关他的事，他当时也就是偶然想起了历史上李二好像是有过服用丹药的传言，便多嘴提了那么一句，倒也不是要与谁过不去，而且他现在自己也是一身的事情要做，哪还有闲功夫去理会宫中的八卦
有了工部的大匠的加入，水车的制作立刻就提上了日程，不过，胡迭却并没有让这些工匠直接开始水车的制造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假工济私，怎能不好好利用何况在他看来，制作水车本身其实根本就没什么难度，但将来要想推广，真正关键的地方，还是在于制作工艺的改良，要是不对工艺和工具进行升级，就凭这几个大匠，累死了一年能造几架水车
从工业社会过来的人，对产量都抱有极度的偏执，标准化，大规模的制造才是王道，凭借工匠高操的技术和经验，就算能打造出几个精品，可那点产量要想迅的将这些水车铺遍整个大唐，根本就是笑话。
一个熟练的木工，没有五年以上的苦练，连一个凳子都造不好，像水车这样精密的大型构件，正常而言，至少也得是有着十几年经验的老匠人才能有这般的手艺去进行打造。
但是没关系，技术不够，可以工具来凑，所以胡迭给这些大匠们下达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先让他们打造出一批自己设计的木工机床。
圆盘锯是个好东西，面盆大小的锯片用精钢制成，没有电机驱动，就用人力来转，一个大铁轮用皮带连接锯片的小轮，两个精壮的劳力用脚踏的方式来踩动大轮，带动锯片高旋转，虽然没有电机那样高的效率，但也比传统的手工拉锯快了许多，关键是这样来锯，可以用事先调好的挡板来防止锯路走偏，锯出的木料又平又直，比最好的大匠手工锯出的质量还好，度还快了至少三倍。
胡迭对这样的效率很不满意，但是没办法，人力驱动的转和力量都是有极限的，只能等将来水车架好后，看能不能用水车来驱动锯片了。
车床作为现代工业最重要的加工机械，自然也是必不可少，由于条件有限，胡迭只让大匠们帮他做了两台小型的木工机床，同样是用人力驱动，连进刀机构都没有，只有一个滑台用于充当切削的支架，工作时只能让工人手持特制的长柄车刀，将刀片架在那支架上来回移动，进行手动的车削，这样的车床放在现代社会，只能算是垃圾，但是当这大唐的菜鸟工人们试过几次，渐渐找到手感后，车出的木棒却是让所有的大匠当场都变了脸色。
木棒，是木匠活中最难加工的零件，主要是用在车轴之类的地方，通常来说，没有十年以上的苦练，是不可能刨出一根又圆又直的圆棒的，这也正是他们这些大匠最为自豪的地方，可是，眼前的这帮家伙才入门多久在他们看来，这些新丁连锯弓刨刀都还不会拿，其技术甚至连学徒都算不上，可就是这样一群堪比外行的新丁，凭借着这些怪模怪样的设备，竟然就能做出不亚于他们新手制作的木工零件，这算什么
这是邪道啊有了这样的工具，以后谁还会去苦练技术以后谁还会去传业授道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能当木匠了，都能干出大匠的活了，那谁还会尊重他们这些只能靠手艺吃饭的匠人
胡迭起初没怎么在意，当他终于注意到大匠们的情绪异常后，几经询问，终于从一名大匠口中得知了他们的担忧，不禁默然。
“所有人，集合”
一声招呼，见是胡迭话，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聚集到胡迭身前，而这时，胡迭又说道“所有大匠师傅，请站到台前来。”
众大匠不明所以，还以为是这几日自己心神不宁，误了活计让胡迭不满，满是担忧的慢慢走出，却见胡迭在整了整衣衫之后，竟对他们郑重行礼，顿时吓得众人差点就要跪拜。
“使不得，使不得，小人们怎当得伯爷的大礼”
“大人真是折杀小人们了，有何吩咐，大人只管下令，小人们若是做得不好，您要打要骂，小人们都认了。”
“不，各位当得这样的大礼，因为这一礼，我不仅是为我自己，更是为大唐的百姓和天下所有匠人而拜。”
看着众位大匠，胡迭郑重的说道“没有你们高的技艺，就不可能造出这么精致的机床，而有了这些机床之后，我们才能用更快的度，去制造更多的水车，让更多的大唐百姓不再忍受干旱之苦，让更多的田地都能得到灌溉，只此一项，你们便等于是救活了无数的大唐百姓，你们都是大唐的功臣，也是大唐最宝贵的财富，当然当得起这一拜”
听到这番话，大匠们又是感动，又是羞愧，泪流满面的说道“大人过誉了，小人们岂敢贪天之功，这些机床，还有这水车，分明都是大人设计，小人们不过是动动手而已，便是有功，也是功在大人，小人们算得什么，岂能当大人如此夸奖。”
胡迭轻轻摇头，认真的说道“设计不难，难的是要把这些设计变成实物，这些机床由我设计，由你们制造，它渗透着我们共同的心血我知道各位有些担心，但我想说的是你们的担心，完全是没必要的，因为不管工具如何变化，最终，使用这些工具的，依然是人是人在掌握工具，而不是工具掌握着人，好的技术，好的经验，永远都不会过时，作为一名匠人，对技术的追求，就应该是永无止尽的，所以这些工具，它可以帮助我们学得更快，站得更高，却无法代替我们去挑战更高技术的极限，只有你们，只有你们这些有着高的技艺和经验的老师傅，你们才能真正推动技术的进步，让所有的后人都为之受益。”
说罢，一挥手，刘进便捧着一大盘铜钱走了进来。
指着铜钱，胡迭说道“这两百贯钱，虽然不多，但也是我目前能够拿出的极限了，算是我个人一点小小的心意，还请各位不要推辞这些机床，其实还相当的简陋，都还有极大的改进空间，将来少不得还得劳烦各位。”
众大匠看了一眼那盘里的铜钱，却是没有一人去领，突然，在一名大匠的带领下，所有大匠皆单膝跪地向胡迭行礼道“大人不必说了，从来没有哪位贵人能像大人这般看重我们这些匠人，还能如此以礼相待，小人们也是有脸皮的，这钱若是收了，出去还怎么见人大人尽管放心，这改良机床之事，便交予我等，我等便是豁出这条贱命，也定当为大人，为大唐做出天下最好的机床”
胡迭欣慰笑道“各位有这样的决心，那我便放心了，不过这些钱，各位还是得收的，这是你们应得的，没什么见不得人，有本事，有技术的人，就应该得到尊重，别人怎么做怎么想，我管不了，但是在我这里，凭本事吃饭领赏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谁要敢多嘴多舌，让他来找我”
在胡迭的坚持下，大匠们最终还是收下了这些铜钱，而胡迭更是号令所有工人和学徒，齐身向众大匠参拜，行谢师之礼，让大匠们感受到最真诚的尊重，手捧铜钱，所有大匠皆泣不成声，而在那之后，所有人几乎全都是废寝忘食的投入到工作之中，以至于胡迭不得不强制规定了每日的下班时间，以让大匠和工人们能得到充分的休息，免得累坏了身体。
一个月的时间匆匆过去，有了这些新式的机床之后，第一架水车的零件很快就全部完工，到了最后安装的时候，在最后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之后，所有人便将分解好的零件全部装车，向着河滩的方向驶去。
水车的架设和安装并不像一般人所想的那样简单，因为要保证轮叶吃水的深度，所以不可能随随便便的架在河边，事实上，为了安装这架水车，胡迭甚至不惜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硬是让工人们用大块的青石沿着河滩的方向，向着河道的深处搭起了一个平台，以便让水车能得到足够的入水深度，进而又征询了众多当地老人们的意见，按照往年河水涨落的高低水位，给水车设定好了一个最合适的高度，以求能保证不管是旱涝，这架水车都能正常的运作。
有这么多大匠们一起动手，水车的最后组装自然是顺利无比，当最后一个部件安装到位，经工匠们反复的检查，确定所有零件都无松动之后，胡迭一声令下，在数百村民和工部官员的见证下，工匠抽掉了卡在水道上的挡板，河水冲刷叶片，只见那水车缓缓的开始转动，当转完半圈之时，顶上的竹筒一股清泉泄落，瞬间就引得众人如雷鸣般的欢呼
看着清澈的河水顺着事先搭好的水道迅流向田间沟渠，无数农夫跪地嚎哭，闻者无不落泪，便是那工部的官员，也是红着眼，向胡迭深深鞠躬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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