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让数据来说话
胡迭的话，让这年轻的御史一下就哑口无言，这时，魏征站了出来，正色说道“白鹿伯安置坊民之举，确实大善，但这与老夫所弹劾之事并不相干，老夫弹劾的是你那所谓高档住宅区，奢靡过甚，还有那青楼勾栏之地，这皆是败坏人心之所，有百害而无一利，自当取缔”
胡迭奇道“魏大人这话在下不敢苟同，歌舞戏曲皆是高雅艺术，怎么就成了败坏人心的东西了您是不是对这教坊司和青楼有什么误会”
这话一出，朝堂之上到处都是一片憋笑之声，就连李二都差点被口水给呛到，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不得不说，胡迭这傻装得实在是太绝了，教坊司和青楼，虽然私下里谁都知道里面的姑娘比勾栏里的妓女其实强不了多少，但至少在明面上，人家确实是卖艺不卖身的，尤其是教坊司，里面更是有不少的犯官家属之女，有些甚至还是出身于名门世族，所以在这方面，向来就没什么人会去点穿，毕竟大家都是要脸面的，没想到胡迭竟会拿这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潜规则来说事，而怼的，还是魏征这样的老古董。
不过，若是能被这点小心机难倒，那魏征也就不会是魏征了。
对于胡迭的质疑，魏征丝毫没有避讳，冷笑道“白鹿伯不用与老夫装傻，这教坊司和青楼是什么样的所在，天下之人谁不是心知肚明你也算是世外高人所授之徒，老夫观你一直以来的行事虽多有乖张，但心性却还善良，难道你就忍心去盘剥那些可怜的女子，从她们身上赚取昧心钱”
胡迭愣了一下，神色渐渐变得凝重。深吸了一口气，正色说道“如果魏大人担心的是这点，那大可放心，在下虽不敢自诩什么君子，但有所为，有所不为的道理还是懂的。在这里，在下便可当众立誓，别的地方如何做的，我管不了，但居德坊里，没人能逼那些可怜的女子去做她们不愿做的事情，在我管辖之地，只会有歌舞曲艺之美，不会有那些下作的交易。”
听到这话，魏征的脸色总算是稍稍缓和了一些，但依然强硬的说道“白鹿伯能有此心，自是好的，但即便如此，这种种所为也依然奢靡过甚，于国无利，长安城已经有了一座平康坊，无需再建一个，说到底，这些声色犬马的东西多了，于大唐只会有害而无益。”
胡迭微微皱眉，辩道“能为大唐创造财富和收入，刺激消费，增加百姓的就业，让百业变得兴旺，这难道不是好处怎么就成了有害无益崇尚节俭是没错，可崇尚节俭也不至于要崇尚到连歌舞戏剧都不许看了吧若大一个长安城，难道非把几十万百姓拘得跟坐监一般才叫节俭”
魏征闻言，眼中精光一闪，说道“照白鹿伯所言，你倒是认为节俭毫无必要，奢靡反倒有理了”
胡迭当然不会中这样简单的语言陷阱，摇了摇头，说道“魏大人，你的用心，自然是好的，在下也很是敬重您的为人，但说实话，您对经济的了解实在太浅薄了。一个国家要想做到富强，光靠省是绝对省不出来的，与其成天算计着如何从嘴缝里去省那点钱粮，还不如把精力花在开源之上。”
说着，胡迭向殿上的李二拱了拱手，说道“陛下，按照臣的规划，这居德坊的建造不仅不需要花费朝庭半文钱，而且建成之后，每年至少可以为大唐创造不下百万贯的交易额，哪怕是以十税一的比例，也能为朝庭增加十万贯以上的税收，这还仅仅只是它所带来的直接的经济效益。”
这话一出，不止是李二和百官，就连魏征都微微变色十万贯，这可真不是一个小数目了，一个上县一年的赋税收入也不过就是十万贯左右，这居德坊才多大点地方，竟能创造出一个上县的产值
这时，又听得胡迭继续说道“不仅如此，凭着这些产业带来的客流量，还可以带动许多相关的产业展比如臣所规划的美食街，预计最少也能容纳数十间大小不一的店铺酒楼，包括那些流动摊贩在内，一下就可以为长安数百个就业的岗位。”
“还有，整个居德坊的改造完成后，因为坊中会增添许多富户，加上客来客往，三教九流的人也会随之增加，为保坊中安全，我还打算在坊中成立一个物业保安机构，至少要招收百名身家清白的壮丁在坊间日夜巡罗，这又是上百个就业的岗位如果林林总总的算下来，整个居德坊的产业链，恐怕就算是带动上千人就业都是有可能的。”
说到这里，胡迭停顿了一下，对着魏征说道“魏大人，您久居长安，应该是见过那些坊中市民是什么模样的有工作的只是少数，大多数人都只能靠亲人做工一点微薄的薪水来勉强度日，坊市间每日里都有无数人摊坐于道路两旁，无所事事。是他们懒，不愿做事我看未必，关键还是城中能给他们就业的岗位实在太少了，而他们又不像农民那样拥有土地，若是在城中找不到工作，那就真的只能活活饿死，或是流落街头，成为乞丐。”
“您说的那些道理，我也是认同的，但那些道理救不了这些可怜的人，他们需要的不是什么道理，而是工作的机会，居德坊的项目，可以为长安数百上千个就业的岗位，这才是它最大的价值所在。”
听到这里，朝堂上所有人都是面色凝重，各自陷入沉思之中这年头，虽然没有什么就业率的说法，但百姓能安居乐业，却是每个执政者的最高追求，这安居，胡迭已经做到，乐业，可不就是为百姓就业的机会么要照这么个算法，上千个就业的岗位，至少就能保证数百个家庭可以自食其力，这份成就不能说有多大，但也绝对不是一句话就可以轻飘飘的无视的了。
见自己的话起了效果，胡迭语气一转，又说道“众位大人想必已经知道，在下改造居德坊，所用的资金都是来自于在下的积蓄和一些朋友的投资，有了这些钱，我才能对居德坊的旧房进行改造，给坊民们建造新楼，让他们不必再待在原来的破房子里受风寒之苦，但这些钱却不是白拿的，如果不能从高档住宅区和商业区的建设中赚取到足够的利润，那这笔账就只能由在下来背。”
“跟各位说这些，不是要博取各位的同情，几万贯的债，在下自信还是还得起的，我只是想要告诉各位，一旦真的出现这种局面，那就会给大唐开一个相当恶劣的先例本来是一件各取所需，于国于民于投资之商皆可获利的大好事，却因为朝庭的毁约而导致投资商血本无归，到那时，有钱人谁还敢拿钱出来兴办产业任何投资都是要花钱的，理论上都是与节俭相违背的，可是富户不把钱拿出来投资，整个大唐的经济就会变成一滩死水，有钱人当然无所谓，反正他们的钱就算躺着吃，十辈子也是吃不光的，何况他们还有无数的田产，每年都能为他们一大笔固定收入；可是穷人和小户人家怎么办那些失去田地的流民怎么办那些做工之人怎么办百业不兴，百姓就无法靠劳动获得收入，就会流离失所，到时，就算我们这些当官的再怎么节俭，再怎么收紧裤腰带过日子，跟他们同甘共苦，百姓还是一样会骂娘的，因为他们需要的不是一群可以跟他们一起吃苦的官，而是一群可以带着他们致富过上好日子的官。”
一番话，说得朝堂之上一片寂静，众人皆默默的品味着胡迭这番话所包含的信息，尤其是那最后一句，明显就有背于儒家千年以来的宣传，但细品之下，却又让人不得不承认，这话说得确实是有理没有人愿意过苦日子，所以清官虽然可敬，但真要与那些能带着百姓一起致富的官儿相比，哪怕后者成日花天酒地，甚至多有贪腐之举，恐怕百姓们也会更愿意追后者。
沉默良久，魏征才一声轻叹，拱手对李二说道“陛下，白鹿伯这番话，让臣有诸多的反思，虽然有些地方臣还没有想明白，但现在看来，臣的这封弹劾，确实有些欠妥，居德坊的重建，事关朝庭信用和百姓生计，确实不宜草率禁止，臣身为朝庭重臣，在事情还未查明原委的情况下就冒然上奏，险些酿成大祸，臣自请责罚。”
不容易啊，这小老儿居然也有吃鳖之时李二看戏看得满心畅快，温言安慰道“爱卿也是一片公心为国，朕又岂会因言降罪。说到底，还是胡迭办事不周，若是能早些说出这些谋划，也就不会有今日之误会了。”
在李二眼神的示意下，胡迭抱拳向魏征行了一礼，说道“魏大人，在下方才所言，皆是就事论事，多有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魏征倒也洒脱，同样还礼道“白鹿伯言重了，你我同殿为臣，所争皆是为公，老夫怎会在意。只是没想到，世人皆知白鹿伯一身奇学，精于机关造物，却不想对这经济之学竟也有这般见地，之前的言论，已让老夫获益非浅，只是还有一些疑问，不知可否能另约时间，到时再作详谈”
这还没完了是吧胡迭干笑道“当然，魏大人若是愿意，在下的府中自然是随时欢迎。”
魏征微微点头“一言为定，过些时日，老夫定会登府求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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