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献遇一把抓住长公主的手,逼迫长公主回到了马车中,躲开周围民众的围观。在车中,他撩袍跪在长公主面前,仰头恳切:“殿下,这是您难得刷一次好名声的机会,岂能放过?这是太子殿下与你合作的最重要一个环节,岂能半途而废?”
庐陵长公主冷笑:“合作?到了今天这一步,我算是看出来根本没有人想和我合作。都是在哄骗我,利用我……”
说着说着,她面容惨白,浑身抖。
只觉得若是皇帝一死,恐怕自己是真的要跟着一起死了……
冯献遇急声:“殿下不可如此!我可为殿下去见太子一面,与太子私谈,请太子明示。太子若是真不肯留殿下一条生路,殿下再去向陛下告状也不迟。而今天下,郑氏为人唾弃,殿下怎能将自己和郑氏放到同一水平,失了民心?”
庐陵长公主茫然地看向他。
好半晌,她才迟疑着点了头:“冯郎,我便信你一次。太子不拿我当姑姑……到头来,我竟要靠自己的情郎来救自己。”
她惨然一笑,头靠在车壁上,向来明媚妖娆的面容,此时黯然无比。
冯献遇低下头,轻声:“殿下不必如此绝望。事情不到那一步……太子必是认您为姑姑的,太子拿您动刀,也不过是不避嫌而已。您只有配合好了,日后才有生路。”
庐陵长公主俯眼看着他,静静道:“那你就去做吧。我养了面这么多,却没有一个当用。搜查公主府的人到了府前,一个个都吓得四处逃窜。偏偏你还敢来找我,不怕被我连累……冯郎,多谢你。”
冯献遇睫毛轻轻抖了一下。
他微偏过头,绷住脸,不让自己去看这个女人那般萧索的表情。
他如此作为,也是不希望她倒台。他既靠她当了官,日后还得靠着她继续升官……只是她的萧索,也让他心中黯黯,想着天下局势,朝夕祸福,实在难说。
如此如此,所有人都行动了起来。
夜里,内宦再一次将事情最新进展报告给皇帝。
称言二郎如何入狱,民众如何为他请求;
称暮晚摇如何决然,自断臂膀,为民请命,请求查办天下豪强;
称太子是如何在朝堂中肯定丹阳公主的请书,太子又是如何对庐陵长公主下手……
皇帝慨叹:“精彩。
“没有一个人落下,没有一个人拖后腿。局势变化如此有趣,牵一动全身。本是一个侍女怀孕问题,小打小闹到了这种程度,朕对他们……越来越感兴趣了。”
郑氏子弟躲在人群中,看到群情如此,也是慌乱,连忙跑着逃出去跟自家人通气。
刑部大官沉着脸,没好气地让己方人赶紧走,别让人再围观了。
而有好事的世家子弟坐在酒肆楼上,自上而下观看下方刑部办案人被民众堵着的为难样,忍不住嗤笑。
道:“刑部这次难办啊。”
却也有心有余悸的:“没想到民众这般厌恶豪强,看来那郑氏多年来,名声实在不够好。
“郑家这次要完了。”
众人默然。
又有人问:“可有世家想在此次捞郑家的?”
几人看看对方,不禁嗤笑:“郑家不是丹阳公主的人么?哪有世家想捞的?
“而且就算舍不得豪强……我世家立世,又不是与民为敌,看到百姓这般激愤,也知那郑氏必然太过分了。我等也不愿百姓这般苦寒啊。”
众人默然,匆匆喝了两盏酒后,各自回家去报告自家家主。
东宫之中。
刑部人将言二郎带走去刑部的时候,东宫太子才知道了言二郎当众杀人的事。
杨嗣原本正昏昏欲睡、无聊地听着太子又在和那几个大臣讨论政事,听到言尚事情的前后,杨嗣不禁一声叫好,将沉思的众人吓了一跳。
太子不悦地看向杨嗣:“……三郎这是刚刚睡醒?”
他这是嘲讽杨三郎在别人谈论政务的时候,一径昏睡,到了现在听到言尚的事,才一下子睡醒了。
和太子相交多年,杨三郎早就脸皮极厚,根本不在乎太子不痛不痒的讽刺。
杨嗣起身,只穿着白袜,在议事堂中踱步。
他性豪放,生平最喜欢这种英豪之气。平日言二郎行事总给他一种阴谋诡计的感觉,让他不喜。只有这般少年英气,才为他所倾仰。
杨嗣拍掌叫好:“那郑氏家主正是该杀!将百姓蹉跎至此,霸人田舍,不知悔改,还妄图让公主为他们兜着……这种人,杀了最为解气!言素臣此举,才是大丈夫所为!”
太子看他:“你似乎忘了郑氏之所以霸人田舍,是为了收租收钱。而之所以收租收钱,是为了交给户部,弥补户部的缺钱漏洞。你这般为言二郎交好,岂不是在说孤错了么?”
杨嗣道:“殿下用人前不能分辨,惹下这种麻烦,本就错了!”
在场中人一片吸气。
感叹杨三郎好大的胆子,敢当着太子的面这么说。
杨嗣推门就要出去:“那帮刑部人说不定会为难言二郎,二郎的牢狱之灾恐怕免不了。不行,我得过去刑部看一看。他们若是敢为难言素臣,我便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堂中人没有一人拦得住,就看杨三郎这么扬长而去了。
他们面面相觑,又回头看太子,心想杨嗣的行为就代表太子。杨嗣跑去刑部大闹,不就说明是太子授意的?
他们看向太子,见太子若有所思,并不派人去将杨三郎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