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单雄信却出列道:“王世充乃我等手下败将,早已丧胆。且兵法云:倍则战之。况我军数倍于敌!望主公无需多虑。”
话音未落,又见陈智略、范文先后出列道:“我等江淮将士,新投明主,正欲一展勇力,以报主公。区区一王世充,又何足惧哉!”
随后,郝孝德等众将纷纷请战,一时喧闹不止。李密本欲采纳裴仁基之计,而单雄信一向好与裴仁基作对,他本可以不听其计,但对郝孝德、陈智略等众将之言他却极为重视。故一时之间,不免犹豫起来。这时,魏征却反驳道:“清淇之战,我军死伤颇众,王世充乏粮求战,各怀必死之心,此难与争锋也。莫若深沟高垒,与之持久,待其粮尽而击之。此乃万全之计也。”
一旁郑颋讥笑道:“此乃老生常谈也。”
魏征厉声道:“此乃奇计,何为常谈!”
裴仁基也苦争道:“主公若从众人之言,后必悔之。”
单雄信又道:“裴将军素称骁勇,今日为何这般怯懦!我军数倍于敌而不敢与之争锋,传将出去,岂不令人耻笑!”
李密犹豫再三,最后终于开始向单雄信等众将倾斜。于是,留邴元真守洛口,亲自率军十五万开赴偃师。到达偃师后,又令郑颋、裴仁基率兵三万守偃师城,单雄信率本部在偃师城北安营,亲率大军依邙山安营扎寨。
却说王世充率兵来战李密,正担忧李密坚守不战,得知其大军已到偃师,大喜,对众将道:“我军所以屡败于李密者,彼有五虎将也。今闻听秦琼、罗士信身负重伤而不能战,单雄信又独守偃师城北。我不如率军先攻单雄信,若能擒得此人,则魏军勇将便唯有程知节、裴行俨了。彼独木难支,我必克之。”
于是亲率兵前往单雄信军寨。来到寨前,刚刚叫阵,便见寨门大开,一直军马冲出寨来。为一将胯下雪彪马,手执马矟,正是单雄信。来到阵前,高声叫骂:“王世充老贼,何不下马就缚!”
却见王世充纵马出阵,高声道:“单将军,我久闻你乃当世英杰,当年与翟让一同举兵瓦岗,谁敢不服!不期一着不慎,误推李密为主。那李密反背恩负义,害了翟让,虽不杀将军,岂不怀猜忌之心!将军乃豪杰之士,岂可久在李密之下郁郁不得志。何不弃暗投明,与我长保富,亦可为翟让报仇。”
单雄信闻言,不禁暗觉有理。沉吟片刻,方才道:“老贼,休要花言巧语。敢来与我一战吗?”
王世充笑道:“我乃一军主将,岂可行此偏裨之事。方才所言,还望三思。”
说罢,拨马回归本军。单雄信纵马追来,隋阵中早有王玄应舞刀杀出,战住单雄信。二人大战六七十合,王玄应渐感气力不加。隋军中王琬见王玄应要败,忙打马上前来助战。三人顿时又杀到一处。需知这王玄应在王世充军中乃是名列前三四的猛将,王琬也非等闲之辈,故此单雄信虽勇,却如何敌得过二人。又战了五六十合,单雄信渐感不支,正待败下,却见远处烟尘大作,旌旗乱卷,一支军马由远及近直奔而来。为两将正是虎将程知节、裴行俨。二将率军赶到近前,与单雄信军合兵一处。裴行俨见单雄信战二将不过,便纵马向前喊道:“单将军且退下,待我来会一会敌将。”
单雄信闻声,乘势拨马退回。裴行俨正待与二王交手,却见隋军中早有一将舞双鞭杀到,口中高喊:“二位小将军且退,待我来擒拿这员敌将。”
说罢,上前敌住裴行俨,正是淮南名将、王世充心腹大将梁德。这两员猛将一个双锤,一个双鞭,便在阵前一场大战。约战了八九个回合。忽听得一声大叫,便见一片血光喷出。众人定睛看时,原来是梁德被裴行俨一锤打了个脑浆迸裂。隋军阵中见折了梁德,立即又杀出王道询,舞矟敌住行俨。二人又战了二十余合,王道询抵敌不住,拨马便败。裴行俨随后追赶,却被隋军中大将跋野纲舞刀杀出来战行俨。二人又战了三十余合,跋野纲哪里是行俨对手,拨马便逃。行俨赶上前来,举锤便砸。所幸跋野纲马快,那锤只是贴着跋野纲后背划下。虽是如此,跋野纲也是一口鲜血喷出,急抱着马颈逃回本军。此时,隋军阵中惹恼了王世充麾下第一猛将杨公卿,口中高喊:“贼将休得猖狂,你家杨爷来了!”舞钩镰枪来战行俨。二人便在阵前一场激战,直斗了七八十合,仍难分胜负。这时,隋军中又有一将手舞双狼牙棒杀出,口中高喊:“杨将军且退,待我来取敌将性命!”说罢,战住行俨,纵马上前换下杨公卿。正是王世充麾下第二猛将许罗汉。这裴行俨连战四将,仍气势不减,对着许罗汉举锤便砸。二将又斗了二十余合,却见许罗汉拨马望远处便逃。行俨催马追下,却不料许罗汉乃是诈败,奔逃之际,暗中摘取弓箭射向行俨。行俨忽见一箭飞来,急将双锤一对,夹住来箭,那支箭顿时被砸作两段坠落地下。却不防此时隋军阵中王琬乘势也突一支冷箭,行俨全神贯注于许罗汉,却不防身后又射来一箭,被这箭射中后背,登时翻身落马。魏军阵中程知节一见行俨中箭,急飞马救下行俨,乘势直闯敌阵。单雄信也随后杀到。王世充见状,挥军扑向魏军,两军顿时一场厮杀。这单雄信和程知节的两支军队合起来也不过二万余人马,如何敌得住王世充的六万精锐,不免且战且退,渐呈溃败之象。恰在此时,却见远处又有一支军马杀到。王世充料知必是李密率军前来应援,此时他并不想与李密展开决战,便传令鸣金收兵。单雄信见本军已没了斗志,便不去追杀隋军,只是整顿队列,与李密合兵一处。李密见行俨伤势颇重,难以参战,不觉烦恼,只好令人将其送至偃师城内养伤。
却说王世充回到本寨,与众将议道:“今日虽未擒得单雄信,却也重伤了裴行俨。且我观单雄信之状,似已被我说得心动,日后必不会为李密尽力了。明日便可与魏军决战。”
王玄应众人领命,各去做准备,却见杜淹来到王世充近前,附耳讲了几句。但见王世充忽然两眼一亮,继而连连点头称赞:“妙计!妙计!参军真乃神机妙算。你且唤他前来。”
说着,又令人将王玄应、王玄恕招回。
王玄应、王玄恕回到了帐内,问王世充道:“孩儿正欲分布军马,父亲招儿来何事?”
王世充道:“今日为父欲借一人头颅一用,他若允时便罢;若不应允,你二人便可替我取下。”
不一时,便见杜淹带着一人走进帐内,王世充父子见到此人,不禁都一怔,原来此人身高七尺,体形瘦弱,面貌清癯,生得与李密一般无二。只见杜淹对着王世充拜道:“此人乃下官表弟吴昕,欲来求见主公,谋个出身。”
王世充将吴昕上下打量好一阵,喜道:“真乃一表人才,待此战之后,便可禀明皇上,封他个礼部郎中。”
那吴昕闻言大喜,忙跪拜道谢。却见王世充道:“你且莫道谢,我今尚有一事相求,不知你肯否?”
吴昕忙道:“小人愿为大人效力,万死不辞。”
王世充笑道:“既如此,也不必啰嗦了。实不相瞒,今本帅欲与李密决一死战,需借你人头方能取胜。你且放心,你死之后,所得官爵,皆转赐与你儿。”
吴昕闻言,大惊失色,急将目光转向杜淹,杜淹故作惊讶地看了吴昕一眼,继而道:“贤弟,能为仆射而死,实乃大幸也!”
话音未落,王玄恕已赶上前来,不由分说,便将吴昕捆了起来。王世充吩咐王玄应道:“且藏于后账。”
次日傍晚,王世充先将杨公卿、王玄恕唤到帐内,吩咐道:“你二人各率铁骑一千,埋伏于李密大寨北面山中,待两军混战之际,便可从后杀出,直闯魏阵。”
当晚天至四更,王世充聚众宣誓道:“今日之战,绝非为一战之胜负,乃是生死存亡之战。胜则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败则无一人可活。儿郎们,李密寨中财帛美女无数,你等可愿取为己有?”
但见军中一阵呼喊:“愿意!愿意!”
王世充又道:“战败,则我妻女必为魏军所淫,子弟为其奴仆,你等允否?”
军中又是一阵呐喊:“不允!不允!”
王世充见士气已振,便将手一挥道:“出!”
于是大军直奔魏寨。来到魏寨时,天已放亮。王世充令人在魏寨前布列成阵,正待闯寨,却见魏寨寨门大开,一队队军马蜂拥而出。王世充传令军队按兵不动,眼见得出寨军马逐渐稀少,魏军已绝大多数出了寨门,却未能布列成阵之际,王世充一声令下,东都军便杀向魏军。魏军这边早有单雄信率前卫部队杀到,敌住东都军。
读者需知,古代两军交锋,一般是在双方布列成阵后,再展开战斗。但两军进入战场有先后,后到之军为防止敌军在己方布列成阵时便来闯阵而使己方陷入被动,总会先派出猛将精兵为前卫,一旦敌方来攻,可先与敌军接战,以便让本军有时间布成大阵。此时,单雄信就担负着这样的任务。两军相交,只见隋军奋勇杀到,魏军刚刚冲上前去,便被敌军杀得连连后退。单雄信见状,急亲自迎上前去,魏军将士也随后跟进。这时,只见隋军中一将杀出,正是王玄恕。二人刚一交手,又见许罗汉一马杀到。三人战了二十余合,单雄信拨马便走,身后魏军忙涌上来阻挡,却如何挡得住这两员猛将,被杀得纷纷败退,转眼之间已到了魏军大阵。隋军一阵呐喊,闯入魏军。此时魏军仍未布阵完毕,登时大乱。幸好有程知节率着数十亲兵赶到阵前,舍命挡住敌军,双方登时一场混战。激战正酣,乱军之中忽有人高呼:“擒住李密了!”继而又见王玄应身边一人用长矟挑着一个人头,冲入魏军。隋军听到喊声,士气大振,顿时潮涌般向魏军猛攻过来。魏军看那人头,都以为李密真的已死,顿时军心大乱。恰在此时,又听得魏军后面一阵号炮响起,一支隋军骑兵杀将过来。整个魏军大阵,顿时一片混乱,被隋军杀得四分五裂,四散奔逃。
却说程知节正在激战之中,忽听得乱阵中到处都响彻“李密已被斩”呐喊声,不由得心头暗惊。恰在此时,却见王玄应挑着人头冲杀过来。不由得心头大怒,纵马向前便去夺头,两人便杀作一处。若说这王玄应本来也是一员猛将,虽未必是知节对手,却也不会立即被知节杀败。只是此时程知节已是红了眼,只管舍命寻王玄应厮杀,王玄应不由得心中暗惊,便撇下知节,退入乱军之中。知节也不去追他,便纵马直取那挑着李密人头的敌将。那人见知节杀神般直奔自己而来,不由得大惊失色,刚要转身逃命,早被知节抢上前来,一刀斩为两段。然后取下人头,定睛看时,竟然果是李密,不由得抱起人头放声大哭。边哭边用袍袖擦去人头上的血迹。却不料这一擦之后,知节顿时停止了哭嚎。原来这人头上竟有一块拳头大的朱砂痣。知节登时大喜,继而大骂:“好你个王世充,果然诡计多端,险些被你骗过!”
说着,带着众亲兵,杀入乱军之中,一边杀,一边让众亲兵高喊:“魏军将士莫慌,主公无事。”
但此时魏军已然溃不成军,根本无法再战。知节也是独木难擎危厦,只得先找到李密再做道理。他举目望去,但见乱军中有一处厮杀得最为激烈,举目望去,果见有李密大旗在。他料知李密必在旗下,便率军杀了过去。待杀到近前,只见李密与王伯当、郝孝德等被杨公卿、许罗汉、王玄恕等众将团团围住,难以脱身。程知节急舞刀上前连斩了数人,驱散敌军,保着李密杀出重围,翻身看时,却不见了郝孝德。知节急返身杀回重围去救郝孝德。不多时,便见敌将王琬、王道询两位王家将正围着郝孝德厮杀。知节正要赶上前去就救应,却不料恰在此时,王琬一链锤飞出,正中郝孝德头颅,登时脑碎浆流,落马身亡。程知节见状,连忙赶上前去,杀退二王,与郝孝德麾下将士一并杀出重围,来见李密。此时,单雄信、陈智略、魏征等皆已杀出,众人便保着李密脱离了战场。一路收集残兵败将,又得了三万来人。李密与众人议道:“当撤向何处?”
魏征道:“我料王世充战罢,必向偃师。偃师有郑长史、裴将军率兵三万镇守,主公若能与之会合,兵众虽略少于隋军,却足以与王世充相持。然后派人命邴元真率兵取东都,使王世充尾不能兼顾。犹可转败为胜。”
这时,单雄信又道:“敌军乘战胜余勇而至偃师,我军新败,军无战心,此时前往偃师,不过送死耳。不若暂回洛口,休养士马,待养成锐气,再与之决战。”
众人闻言,纷纷赞同,此时,李密也不免有些胆寒,见众将大多主张回洛口,便率军匆匆赶往洛口。
魏征不由得仰天暗叹:“我只道李密乃当世枭雄,原来不过是沐猴而冠耳!”
却说王世充大败李密,便率军连夜赶往偃师。守城主将郑颋闻讯,急召集众人商议。副将裴仁基献计道:“王世充激战之后又长驱而至偃师,必定力乏,且其骤胜而骄,有轻我之心。可待其初到之时,立即率兵杀出,此乃出敌所不意也。必能克之。”
郑颋闻言,犹豫道:“王世充乘勇而来,恐难以当之。”
这时,却见张童仁又道:“不若且请裴将军率一万人马出城一试虚实,若敌可胜,则长史便率兵出城;若其不可胜,裴将军便可退回城内。”
裴仁基闻言,不免犹豫。自己若仅率一万兵马出城,恐难以成事,且纵然自己暂时得手,郑颋是否敢于出城,也未可知。可就在他犹豫之际,郑颋却道:“张将军所言极是。不如就请裴将军出城先与敌一战。”
裴仁基无奈,只好率军一万出城迎敌。城门一开,裴仁基也不列阵,直接便杀向敌军。王世充果然没料到魏军敢于出城来战,不觉一时慌了手脚,军中顿时有些混乱。然而隋军毕竟人多势众,很快便稳住了阵脚。裴仁基冲杀多时,不见城内出援。正要率军杀回城去。却见城头高高挂起白旗,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这张童仁本是江都军中将领,与王世充素有往来。他虽因兵败投降了李密,但一直存有二心。此次来到偃师,便暗中派人降了王世充。此时见王世充兵临城下,便极力怂恿裴仁基出城,待裴仁基出城后,却暗中令人打开城门,放王世充进城。王世充见状,便留下王玄应、许罗汉率二万人马继续围住裴仁基,自己却率军杀进城去。王世充军一进城,裴仁基的压力顿时大减。很快便率军杀出重围。他本有心赶往李密处会合,却猛然想到裴行俨还在城中养伤,便率军赶往城中去救裴行俨。来到城门前,只见此时城门虽有隋军把守,但人马不多,便一马当先闯入城中。不料刚刚进入城中,却忽听得一阵呐喊之声,便有一条绊马索忽地跳起,裴仁基连人带绊倒于地。
不知裴仁基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