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翡没来得及说话。
谢允脑子里便不知有生了一串什么样的变化,他又斩钉截铁地将自己方才地话推翻了“也不好,这样,你最好立刻带人全部撤出去,回到寨门前待命,然后回去送信”
周翡“”
她皱眉想了想,问道“祠堂中的人不救了这些狗贼不杀了那些乡亲们借了自己家给我们当隐蔽和通路,也不管他们了为什么”
谢允沉声道“我问你,此处是什么地方”
周翡“蜀中四十八寨。”
谢允“不错,此地是蜀中四十八寨,不是普通的叛军匪窝,有的是江湖高手,行军打仗未必在行,但是单个拿出来,个个都有行刺敌军主帅的本领,如果你是那曹胖子,你会放心将北斗黑衣人都派出去,让自己身边只有卫兵,轻兵简从地满大街乱窜”
周翡一愣,方才沉在心口沸反盈天的杀意好似被人浇了一盆冷水。
她没想到这一点,因为以前没接触过这种权贵闻煜是打仗的,不一样,谢允更不算因此她不知道这些身居高位的人这么惜命。
谢允这一点说得对,她又不是四十八寨第一高手,既然连她都能这样轻易地找到刺杀机会,别人岂不是更能
依曹宁的年纪,大当家北上刺杀伪帝的时候,他肯定出生甚至已经懂事了,他会在四十八寨的地界中不加防备
周翡有些迟疑地点点头“不错但是或许他身边的侍卫里另有有恃无恐的神秘高手呢,还有鸣风的人,也未曾露面,那些刺客精通各种刺杀手段,保护起他来岂不是也有恃无恐”
谢允听了她的几个问题,立刻意识到了周翡的言外之意“你是说你的人都信得过。”
周翡就是这个意思
随她下山的人都是她亲自点的,她要是不相信这些人,当初就会孤身前来。鸣风的叛变令人触目惊心,然而一宿之后平静下来,却并没有对四十八寨伤筋动骨,因为仔细想来,寨中倘有谁会背叛,那也只能是不与他人来往、多少年都特立独行的鸣风派。
剩下的这些年来在乱世中相依为命,在周翡看来,不说是胜似亲人,可也差不了多少了,她会第一时间将这个可能性排除。
她是为了四十八寨站在这里的,倘若怀疑到自己身后,还有什么理由舍生忘死下去
谢允看着她澄澈的神色,嘴里一时有些苦,良久,方摇头道“我没有根据,只是跟这些人打过交道后的直觉。”
周翡问道“直觉不信任别人”
谢允这一天第二次在她面前愣住了,不过依然只是一瞬,他很快正色道“信任阿翡,信任不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那是一场豪赌,赌注是你看重的一切,输了就血本无归,明白吗”
谢允第一次这样真心实意地跟她说出这么冰冷的言辞,周翡睁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谢允神色如常,目光中却透着仿佛一万年也捂不热的疏离与冷静,又道“你敢赌吗”
周翡“”
不是她不相信谢允的敏锐和判断,但她也知道,谢允看着大大咧咧,其实非常谨小慎微,他又不是他们四十八寨的人,一旦有风吹草动,生出的猜疑来十分正常。
一方面,她知道谢允这句话纯属歪理,但话被他这么一说,周翡心里却不得不打了个突,一时有些举棋不定豪赌的比喻并不高明,但是她的“砝码”太重了。
另一方面,周翡绝不是个多疑的人。因为一点蛛丝马迹就怀疑自己身后的人,在目睹了镇上种种现状之后,依然能将这一切扔下,无功而返这种事,她实在做不出来,也实在过不去自己这关。
四十八寨同进退,要是这些年来,连这一点起码的信任都没有,岂非早就分崩离析了
再说,她连自己人都不信,为何又敢信谢允照他那“天下长脑之人”皆可疑的理论,她第一时间还应该怀疑谢允阻拦她刺杀北端王的因由呢
何况她此时带人撤回,然后呢挨个排查叛徒么怎么查这事她怎么和兄弟们交代怎么和寨中长辈交代怎么和眼巴巴配合他们、等着他们救命的乡亲们交代而万一一切都只是虚惊一场,她干出的这些像人事吗
谢允“阿翡。”
“光是这一点理由,我不能撤。”周翡终于摇摇头。
谢允的引导给她指明了方向,但周翡如果只会依赖他的引导,全无自己的主意,她这会也不可能带着百十来号人守在这里。
谢允叹了口气,轻声道“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忘了华容城中的暗桩了吗忘了方才反水的鸣风了吗为什么这些事桩桩件件地罗列在眼前,你还能相信你寨中人”
那不一样。
因为地处北朝的暗桩为了不引起别人怀疑,很少撤换人手,从不轮班,也就是说,那些暗桩很可能在当地一扎就扎根几十年,受人策反并非不可能。
而鸣风更是
周翡张了张嘴,本想同他解释几句,却见谢允一抬手打断她,冷冷地说道“阿翡,你有没有听说过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有没有听说过易子而食的故事父母、子女、兄弟、夫妻、师长、朋友这些不亲近吗,可是亲近又怎样,难道就能掏心挖肺了吗”
周翡一呆,不由自主地想起他那只好似在寒泉中冻过似的手,头一次用心打量眼前俊秀又落魄的男人,突然觉得谢允本人就是一个大写的“孤独”。
白先生、闻煜他们对他毕恭毕敬、口称端王,是金陵、他家那边的人,他对他们避如蛇蝎。
羽衣班的霓裳班主约莫能算他的老朋友了,可是朋友之间却能以言语试探,言语中杀机暗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