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沈玉娇便被柳婶子和喜婆叫起,开面、梳妆、换衣。
她与谢无陵家中都没亲人,左右也没有闺阁密友、族中姐妹们围簇,这次的婚仪,与去岁那场婚仪,规格上虽不同,但清冷程度上并无二异。
不过沈玉娇也没敢奢望太多,能有这么个仪式意思意思,于她一个怀着身孕的二嫁妇而言,已经足够体面。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1]
一身棕红裙装的喜婆一手持木篦,一手握着新娘一绺缎子般柔软乌黑的发,每梳一下,念一句祝语。
待梳了十全十美,喜婆笑着替她挽发:“新娘子长得美若天仙,这一头发也养得漂亮!”
()沈玉娇听得喜婆夸赞,一张粉面也微红,静坐铜镜前,看着镜中那傅粉施朱、描眉点唇的红妆美人,恍惚间,好似回到去年初嫁时。()
那回她也是暂住在裴府外的一处宅院,一早被唤起开面梳妆,一堆婢子围着她,蜜蜂般忙得团团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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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梳妆完毕,已近午时,那顶镶着珠翠的鎏金凤冠戴上头,真是重得要把脖子压断。
世家大族成婚,总是一堆礼节规矩,她只记得她那日紧张得不行,脑袋也浑浑噩噩,只知跟在裴瑕身旁,他做什么,她便跟着他做。
待花轿停在裴府本宅,中院摆了个火盆。
她知跨火盆是规矩,也没多想,刚要提裙去跨,裴瑕却牵住了她的手。
她当时惊了一跳,只因那时还未拜天地,他不该碰她的——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将是夫妻,但大礼未成前,就是不能碰,这是规矩。
她都知道的规矩,他肯定更清楚,可他还是牵住了她的手。
她有些不安,但隔扇对上那双黑润润的眼,心忽的就定了。
终是由他牵着,顺顺利利跨过那个火盆。
左右亲戚的侧目,她不是没瞧见。可裴瑕目不斜视,坦荡自若,她被他牵着,也莫名有了几分狐假虎威的胆气。
有守真阿兄在啊。她想,不用怕的。
直到婚后好几日,她才从婢子白蘋那得知,那日的火盆不知是谁动了手脚,盆大了一圈,火也烧得旺。
她若贸然跨过去,没准会烧着。
好险。她一阵后怕,同时又庆幸,还好有郎君在。
“叩叩叩,叩叩叩——”
门外陡然响起一阵敲门声:“谢娘子,您现下方便么?”
是店小二的声音。
沈玉娇思绪回笼,身后的喜婆和柳婶子也都愣了下。
柳婶子拧身去应门:“怎么了?”
店小二道:“不知谢娘子能否出来一会儿,就一小会儿,小的有件事想拜托她。”
虽只在客栈住了一日,但这小二无论送饭送水,都格外勤快。
现下听到他有事找,沈玉娇从镜前起身,走到门边:“小二哥,你寻我何事?”
店小二道:“劳烦谢娘子出来些,这事还怪不好意思的……”
沈玉娇蹙眉,虽不解,但还是往外走了两步。
店小二见柳婶子进屋了,才挠了挠后脑勺:“其实也没啥事,就是谢爷昨日特地交代小的,一定好好照应谢娘子。谢娘子这不是快要出门了吗,小的就想与您打声招呼,若是回头谢爷问起,您可千万替我美言两句。”
原来是这等小事。
一定是谢无陵那家伙又恶声恶气搞威胁了。
沈玉娇失笑:“好,我会的。”
稍顿,又朝那店小二行了个礼:“也多谢小二哥这一日的照应。”
店小二一怔,而后诚惶诚恐地摆手:“哎哟,谢娘子您这可折煞小的。您快回屋上妆吧,莫耽误您的好
()日子。”()
沈玉娇颔首,转身回了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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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房门关上,店小二脸上笑容也渐渐敛起,快步行至走廊尽头,与那躲在转角处的小娘子道:“这位娘子,您方才可瞧清楚了?”
那戴着帷帽的小娘子低低嗯了声,从荷包里取出一粒碎银,递给那店小二:“劳烦了。”
店小二美滋滋收了钱,想到方才谢娘子那一礼,到底没忍住问一句:“不知您想见谢娘子,是有何事?”
“不该你问的事,少问。”
帷帽下的崔文茵淡淡说了这么一句,便转身下楼,急忙赶回府中。
……
“缙表兄,是真的,我确定那人就是沈玉娇!我亲眼看到了,不仅同名同姓、同面孔同身形,就连她行的礼,也是长安贵女才会的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