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她抬起头,以哀求的目光看去,只见薛白脸上一片平静。
她不知这平静意味着什麽,心底愈不安。
而她没看到的是,前一刻,薛白本已伸出手,想要抚一抚她的头。
「等这一切都过去吧。」薛白离开了宫苑时在心中想道。
他在雪地里站了一会,转身去见了李月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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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禁李月菟的宫苑中,雪地上有几列脚印。
薛白推门而入,只见李月菟正以与杜妗一样的姿态坐在那着呆。
「你这里挺热闹的。」
「阿兄来了。」
李月菟像是料到他会来,头也不回地开口道,声音清冷,遥远得像是来自月亮。
「阿兄是想知道李泌是否真的与我谋划要刺杀你吧?」
「是。」薛白应道。
他今日下旨让李泌当太子的老师,那便得确认李泌的忠心。
李月菟像是什麽都知道,应道:「好啊,那我告诉阿兄便是,李泌确实与我谋划要杀了你,但他也害怕你的势力反扑,因此想联合颜家一起扶李祚登基。」
「你在离间?」
「随你怎麽想,可你一次次地利用丶伤害身边的人,早晚会众叛亲离。」
听了她这话,薛白微微笑了一下,似在苦笑,又似乎不以为意。
李月菟道:「其实你明知杜妗会杀了杨玉环,但还是纵容她,你当了皇帝,越来越自私,越来越自大,越来越自以为是。你不感激李氏对你的接纳,不感激颜家对你的帮扶,不感激杜妗对你的痴情,不感激李泌对你的忠义,你视他们为威胁,准备将他们一一除掉,你早晚要走到孤家寡人的地步。」
她说罢,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薛白,像是满带着恨意。
但那恨意到最浓处,隐隐又带着些许遗憾。
薛白大概是被她说中了心事,没有反驳,径直走了出去。
他今日竟只是来自取其辱的。
在李月菟眼里,他的身影显得十分孤独。
自他当了皇帝,颜真卿走了,李岘叛了,杜妗杀了杨玉环,杜五郎疏远了,李泌既准备扶持李祚,就连颜嫣似乎也在为儿子铺路。他终于成了一个唯吾独尊的皇帝,可身边已没有任何人。
走出冷宫,薛白停下了脚步,在风雪中独立了一会儿。
……
掖庭宫中,有几个白头宫女正聚在一处闲谈,忽听到一声大喝,遂急忙往冷宫处赶去,到了一看,竟见天子半片衣襟满是鲜血,正捂着小腹踉跄而出。
「圣人?!」
老宫女们大为惊惧,道:「这是有人刺驾?」
「莫惊动了旁人了。」薛白道:「请太医来。」
半个时辰之后,李泌便匆匆入宫了。
他看到薛白腰上包着厚厚的裹布,脸色有些惨白,但总体并无大碍,微微松了一口气。
「臣有罪,圣人无恙否?」
「是你指使李月菟刺杀朕吗?」薛白问道。
李泌道:「臣未能劝阻和政郡主,罪该万死。」
「你早知她想杀我,于是顺水推舟让杜妗嫁祸于她,任她被捉,之后利用杜五郎联络皇后,以辅佐太子换取皇后的支持,准备就绪之后,再放出风声,让玉真公主引朕去见她,做得一手好局。」
李泌闻言,僵立了许久,却是不作辩解,而是一副认命了的样子,道:「请陛下处置。」
「处置你有何用?你原本就不想当这个官,朕还能杀了你不成?」薛白道。
他没让李泌等太久,直接就抛出了他的态度。
「唯有处置了李月菟,才能平息这些纷争。」
李泌一愣。
他本以为薛白要借题挥,再次大开杀戒,没想到竟还能听到「平息」二字。
「听不懂吗?」薛白道,「李月菟既然刺杀朕,罪该处死,便赐她一杯鸩酒吧。至于其馀牵连此案的人,由中书门下一一论罪……你来结案,结到朕满意为止,这便是对你的处置。」
李泌本以为今日会面对天子的雷霆震怒,引起改朝代换的惊天巨变,没想到电闪雷鸣之后,预料中的大雨却没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