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的人在床沿坐下,探出手抚摸从被子下露出来的有些汗湿的脸颊,撩开覆盖住眼睛的头,拇指在眉骨上轻点着。
从医院回来后的这几天,很少有这样安静平和的时刻。大多数时候都在无声地僵持,或者是一些装饰品的炸碎声,比如花瓶、比如烟灰缸。
别墅里现在所有尖锐、易碎的装饰品都全部不见了踪影了。不全是砸碎的,向北一可能会砸人,也可能会伤害他自己,所以就收起来了。
“呃……”
睡梦中的人突如其来的嘤咛打破沉寂,被抚开的眉又再次皱起,似乎在忍受着什么。
寒邃拿开手,皱眉轻拍他胸前的被子,以为他是做噩梦了,但向北一却似越来越难受的模样,头往两边不安地转动着。
寒邃静静地看着,突然回忆起在农庄的那个凌晨,向北一也是这样不安地急促着呼吸,像坠入梦魇醒不过来,其后就是梦游的症状加剧。
梦游。
寒邃停下手,突然惊觉,向北一年前那段时间梦游很严重,但这半年没有再出现过。
退掉身上的浴巾,寒邃躺进床,将人轻缓地搂入怀里。
不安中沉睡的人无意识地找了个安稳的姿势,脸在寒邃怀里轻轻地蹭动了一下,没多久呼吸就绵长了。
寒邃垂着眸,看着怀里人的脸,思绪在这个小小的动作里,一点点地飘回到那个向日葵盛放的十三岁的半夏。
夏季的午后,阳光正盛,面容还十分稚嫩的少年在窗前看书,没什么表情的脸透露出些百般聊赖。
“少爷,夫人叫你去找他一下。”门外突然响起女佣的声音。
少年翻着书页的手停顿了片刻,而后放下书本朝门外淡淡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书桌上放着一个栀子花的书签,少年拿过夹进书层,而后起身出了房间。
“宝贝,妈妈有没有打扰到你?”床边温婉的女子看见进门的少年,于是抬手招他:“你不在小北困了不肯睡,你来哄哄他怎么样?”
少年没作声,望着床上困得哈欠连天泪眼婆娑却又倔强地不肯睡、此刻看见他还转过身背对着门,仿佛不是他要他来似的小人儿。
“嗯,妈妈你去午休吧。”少年最后对床边的女子说。
房门关上后,少年站在床边,没有上床也没有其他动作,只是静默地看着。
过了好一会儿,床上背对着的小人儿探回头,用那双大而圆的、此刻困得挂着水雾的黑亮眼睛悄悄摸摸地提溜着,被少年抓包了又急忙转回去。
又过了一会儿,床上小小的人实在耐不住了,困得只剩一只牛角不服输地撅着了,只见他转过身,从床上像条小毛毛一样坐起身,再顺着床沿出溜着滑下去,小小的手抓上少年已经初具宽大模样的手,往床上牵,声音都困得模糊:“哥哥,我们睡觉吧,好困困。”
少年顺着那股很小的力气坐在床上,看着小人儿吭呲吭呲爬上床再像一名少儿版战斗士一般拉起被子,准备把少年也罩进被子里。
“不困。”少年淡淡地说着,目光落在小人儿因为抬胳膊露出来的腰间红印上。
“困的,哥哥,我们一起睡觉了,阿姨要我们一起睡觉觉呢。”
少年被小人儿手里的被子罩了进去,最后怀里贴上来一团软乎乎的温热,正在他怀里找着舒服的姿势。
“哥哥,你香香,你偷吃了香香吗?闻着香香睡可舒服呢。”小人把脸埋在少年胸前,像一只在拱长势最好的一株白菜苗的小小笨笨猪。
少年无法理解四五岁小屁孩的无逻辑脑洞,把怀里乱拱的头推开:“我身上没有香香。”
小人儿闻言嘟着嘴愣着,被推开也没有像往日那般再凑回来,而是打着哈欠眼珠子乱转,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睛越来越小了,好像想起来要说什么,但似乎困意更胜一筹。
在那双眼睛彻底闭上的前一刻,小人儿突然转过头,睁开眼,迷茫地望着少年,“哥哥,你拔我头了吗?”
少年捻了捻手指,皱起眉,语气冷淡:“没有。”
小人儿看见他眉间的褶皱,困意少了些,急忙凑进少年的怀里,生怕他生气似的:“我知道了,我头长翅膀了,想要飞走就动了,哥哥才不会拔我头呢!”
他说着,整个人都卷缩在少年的怀里,把少年的手往身后放去,“哥哥拍拍。”
怀里的人没多久就睡去,睡梦里还在无意识地寻找最舒服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