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是十分顽强的生物,要用自己的手结束自己的生命意外的有些困难。她的手腕内侧有着已经无法愈合的纵横交错的伤疤,脖子上也隐约能够看到些微红色的痕迹。看起来她做过不少尝试,其结果从她还完整无缺地站在我面前这一点就能知晓了。不过,哪怕是固执地想要用一跃而下这种不体面的方式,也不必拘泥于这个天台吧?
“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要跳下去吗?”
“嗯。不过你没必要说出来,那不是什么轻松的事吧?”
她呵呵地轻声笑着,视线望向了远处。
“望向远处”这种说法并不准确,因为她的双眼并没有聚焦于某一事物上。这个“远处”,也许是她心中某处我尚未窥探到的地方。
我对她的了解并不多,几乎仅仅停留于表面。比如她的班级是作为重点班的一年六班,原本应该升入二年级的她因心理疾病而休学了一年,也就是说她其实比我大一岁,按这样来说她确实应该是我的学姐。她的头并非天生就是红色,当然也不是和我一样染成其他颜色,好像是因为身体缺少什么元素而导致头变成这种颜色。
关于她的心理问题,我没有详细地询问她一些细节,但从高年级学姐学长那里传出的某些流言还是在无意间闯入了我的耳朵。
——“康乔她,好像是喜欢女生的啊。”
在高年级的楼层闲逛时,偶然听到了类似这样的话。
这算是心理疾病吗?我有些不理解。要是因为这种事就休学一年那也太可怜了。
我毫无疑问并不是那边的人,但并不代表我不能理解她。
从小就有些男孩子气的我,一直被教导要“有点女人味”,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但是女人味是什么呢?每当我问起这个问题,周围的人就开始含糊其辞。像什么“头留长一点”啦,“学着打扮打扮自己”啦,每次得到的都是这种没什么参考价值的答案。结果我如他们所愿地留长了头,也开始学着化妆,在那些人的思想里,似乎只要学会这些就是一个合格的女性了。
但是升上初中的我比小时候更加叛逆,更加频繁顶撞家人和老师。我讨厌被人说“有女人味”,于是我将黑色的头染成了有些亮眼的金色。之后我又加入了和运动相关的社团,拜此所赐,我的身高在同龄的女孩子中鹤立鸡群,甚至比大部分同龄的男生还高。不知不觉间,我似乎成了有些特别的女生,总会招同龄的男孩子讨厌,却在女孩子中特别受欢迎。现在想想,也许在这些女生之中也有和康乔一样的人存在吧。不过我一直与她们保持着距离,因此即使真的存在,我也不可能会知道。
——不过,康乔她多半不会用那种眼光看待我吧。
我也不希望她用那种眼光看待我。
而且,说到底那只是流言而已,连真实性都难以考证……
不,其实很想要验证容易。康乔就坐在我面前,只要动一动脸部的肌肉,然后让声音从喉咙里出了就可以了。这不是什么有技术含量的动作。
不过我大概是有点害怕听到那个答案。
我们之间保持着这种恰好的距离就足够了,没有必要更进一步。
“从这里看下去的校园,感觉离我非常遥远。”
康乔拉回到了刚才的话题上。她偶尔会像这样说出有些诗意的句子,听到她这样说话让我放心下来。因为当她这样说话时,一般都不会是太过沉重的话题。
“当然咯,因为你很矮嘛。”
我半开玩笑地回答着。我当然知道这不是她想听到的答复,但没办法,以我的文学造“纸”,我实在理解不了我这位大诗人话中的含义。
她鼓起脸颊,显然对我这番回答很是不满。
“为什么会扯到身高上啊,而且要论身高,你这个傻大个才更应该觉得远才对吧?”
“是吗——?”
偶尔也试着看看她眼中的世界吧。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我转身看向了护栏外的景色。
空旷的校园里一个人都没有,这是自然。现在是凌晨五点半,距离早自习还有一个多小时,大多数学生都还在享受着奢侈的睡眠。若是有人在这时醒来,又正好看向窗外,恐怕马上就会流传起“凌晨时分在教学楼天台出没的幽灵”之类的都市传说吧。
“从高处看下去的世界,总觉得离自己非常遥远……明明是每天都在走的路,从上往下看的时候却有一种陌生的感觉,不觉得很神奇吗?”
啊啊,她还想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啊。
一旦开了话茬,不说到自己满意就不会停下,这也是我对康乔为数不多了解的地方之一。不过受害者大概只有我一人吧。
“遥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