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那标志性的拱形校门,从内向外看去的时候看不到刻在外侧的学校的名字,但能看见那顶端常年被风雨吹打所刻下的痕迹。
每天上下学都在走的那条石砖路,被树冠和教师办公楼遮得严严实实,虽然它确实存在于那里,但无论我如何踮起脚尖都看不到。
就连一直在练跑的操场也是一样,四百米的跑道此时只有不到我手掌的大小,似乎一脚就能从一边跨到另一边。
会产生这种感觉也许是没有活动着的人作为参照物,但正如康乔所说,在从上往下看时,这个每天都生活在其中的世界,却似乎离我如此遥远。
“有时候我会产生一种冲动,想要从这遥远的旁观中回到往常的那个世界。”
“回到……?”
她的话依旧晦涩难懂。但经过刚才的一番观察,我似乎有些能够理解她的意思了。
“遥远”指的是我们身处的这片高处,而“往常的世界”则是字面意思上我们平时所处的地方,也就是下面。而想要回到那里,就是指……
“我在无数条道路中,选择了最快的那一条。”
“跳下去……吗?”
“……嗯。”
我转过头,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了,我才意识到她并没有看向那个“往常的世界”。她笑着,双眼眯成了一条缝,从那闪烁着微小光芒的缝隙里,两枚小小的棕色琥珀紧紧盯着我的侧脸。
明明吹着微冷的晨风,我的脸却有些烫。
“你……你喜欢高的地方吗?”我想要扯开话题,于是不经大脑地丢出了这样一个奇怪的问题。
“嗯,很喜欢。”
得到了她干脆的回答。但我们的对话也就此戛然而止。
似乎是看够了这一片漆黑的景色,康乔她坐回了已经足够干燥的瓷砖地上。她穿着的校服已经是最小号了,可在她身上依旧是大了一圈,她伸着懒腰,倔强的双手想要从袖口的封锁线中突破出来,可成功突围的只有除了大拇指之外的其他几根指头而已。
她说过这套校服是她入学时,也就是去年的这个时候拿到的。我该理解为她去年比现在还要娇小,还是她一年中完全没有成长呢?不管是哪一种,说出来都会惹她生气。虽然她像河豚一样鼓起脸颊表达愤怒的样子很可爱,但我还是想尽量避免这种情况。河豚可是有剧毒的呢。她和河豚的区别,大概只在于河豚的毒刺十分显眼,而我却无法看到康乔她身上的毒刺这一点而已吧。
“要是海豚就好了呢。”
“海豚?要去水族馆吗?这周末?”
“……?没有这样的预定……”
像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已经成为了我们这称不上日常的生活中的一部分。明明互相都不了解,她对我的认知也只有名字叫萧雯雯,很擅长运动这种程度吧。互相的喜好,讨厌的食物,放学之后会干什么,晚上什么时候睡觉,类似这样的事情我们从来都没有人提起过,甚至连手机号码和社交软件的账号都没有交换过。现在想想,我不了解她的地方,可能比我对自己了解的地方还要多。
“雯雯……我可以睡一会儿吗?”
康乔扯了扯我的衣角。领会了她的意思后,我也坐了下来。冰冷的瓷砖贴着屁股的感觉有些不舒服,虽然已经没有水了,但还是有湿哒哒的触感传来。如果明天还是这个温度,说不定就要加件衣服了。
她躺倒在我伸直的大腿上,面朝着我的肚子闭上了眼睛。她第一次提出要我做膝枕的时候我还有些不知所措,现在已经是她提出请求我就会主动并起双腿等她躺上来的程度了,只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人是能这么轻易被改变的吗?不过也不会少块肉,就随她喜欢吧。
结果没过几分钟,从我的腿上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这家伙明明这么困,为什么还要强撑着一大早来这里呢?
看着她熟睡的侧脸,困意似乎也涌上了我的大脑。我打了个哈欠,但还是没有闭上眼睛。
早晨第一节是英语课啊……那节课的话小睡一下应该没问题。
我望向了渐渐亮起的天空。
遥远的天空的另一侧泛起了鱼肚白,温暖的阳光将空中的云朵清晰地划分成了明暗两边。康乔在我的阴影中酣睡着,黎明前的阳光没能照到她的脸庞。
红色的头上飘来洗水的苦味。“不是甜味而是苦味?”我曾经也这么问过她。但她用的洗水就是这样奇怪的味道。不过护效果看起来还不错,从我指间落下的暗红色丝隐隐反射着温暖的阳光。
她的头没有我这么长,但也垂到了肩膀以下,就这么躺着的话,毫无疑问会耷拉到脏兮兮的地板上。于是我用手稍微将她垂下的头托起到了不会碰到水泥地面的高度,但又觉得她精心保养的头我直接用手触碰会不会有些失礼,最终我还是在手掌中垫上了一直随身带着的手帕。虽说这手帕是我用来擦汗的,但每天晚上我都会好好地洗净,所以比起我的手,还是它更干净一些。
时间缓缓地流逝着。渐渐地,从楼下传来了脚步声,为了赶在高年级的学长学姐上楼之前回到教室,我叫醒了轻轻打着呼噜的康乔。
今天的短暂二人世界也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