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衣被冷汗浸湿,粘连在后背并不舒服,也急剧削减着徐砚白所剩无几的耐心。
“带来麻烦并非我本意,”他一字一句说得缓慢、清晰,声带干涩犹如刺刀滑过喉管,“但同样的,您利用我的名气、声誉、甚至整个人开展工作室、基金会、以及进行一系列商业活动,也从未经过我同意——您在身上投资的金额,我也十数倍偿还了。”
“我不想以恶意揣测自己的父亲,也希望您能遵守约定,出国读书前,不会干涉我的生活。”
深呼吸,灌进肺腔的冷空气让人被迫精神,徐砚白话落微顿,低头看着左手指尖的茧,忽地笑了笑:
“至少,也让我平静度过高中最后几个月吧。”
“。。。。。。”
他很少说重话,连徐秉瑞都哑口无言,最后只愤然挂断电话,没再强迫他。
墙上时钟指向一点半,徐砚白闭了闭眼,在漆黑不见五指、连月色都无暇从方形窗口渗落的卧室里,毫无睡意。
他侧身想开灯,耳边响起奶奶睡前叮嘱,想到凌晨起夜的佝偻老人如何在楼下徘徊忧心,垂下手臂。
最后拿起手机想调成飞行模式、试图再次入睡,却发现收件箱里有两条未读消息,发送于半小时前。
苗荼:我爸昨天去镇上进货,弄了些梨膏糖,他说这是上海特产,怕你想家,让我明天上学时候给你带点。
苗荼:你要是不爱吃就告诉我,我帮你拒绝,我爸总把我们当五岁小孩。
其实徐砚白从没吃过梨膏糖,并未犹豫就扯谎回复:爱吃的,谢谢叔叔。
对面很快回复:马上凌晨两点了,你怎么还没睡?
指尖停在屏幕几秒,徐砚白侧躺着敲字:做噩梦了,睡不着。
苗荼:你经常做噩梦吗?开着灯睡会好一点吗?
徐砚白:偶尔。
徐砚白:开灯会让家里人担心,没严重到那个地步。
苗荼这次只匆匆回了句“哦这样”,就突然地陷入沉默。
时间已晚,徐砚白意识到深夜打扰女生并不礼貌,脑海编想道别语时,手机再次震动。
他立刻点开屏幕,动作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急切。
苗荼:你方便现在来一下窗边吗?就一下下。
眼底浮现疑惑,徐砚白还是依言下床走到窗边,连外套都忘记穿。身着薄薄睡衣拉开窗帘。
在少到可怜的凄白月色下,他一眼看清对院瓦房二楼,唯一亮灯的房间。
卧室窗帘大敞,身形纤瘦的女生站在大团暖洋洋的鹅黄灯光下,穿着略显臃肿的棉服,正朝他的方向大幅度招手。
距离太远看不清女孩表情,可徐砚白就是能确认,苗荼此时一定在笑,明亮清透的圆眼会弯成月牙形状,若是细细去看,女生唇边还有一对很浅的梨涡。
而他更清楚的,是面前这样小的窗口,苗荼根本看不见深陷黑暗中的他。
她甚至没办法确认,他是否真的会过来。
就像那夜初雪倾落,哪怕所做无人知晓,女孩依旧乐此不疲。
心底某处被温柔触碰,徐砚白回复:“看到你在窗边了,穿着粉色棉衣,凌晨两点看上去也很有精神。”
点击发送,他静静看着苗荼收到短息后,立刻低头打字。
女孩气呼呼地回复:是我爸非要给买的,说粉色更适合女孩子。
唇边漾着淡淡笑意,徐砚白耐心等待着第二条短息跳出屏幕:
苗荼:其实我最近每天都很晚才睡,有几次学过头,直接趴在桌上一觉到天亮。
短信字里行间透露自豪感,徐砚白读完哭笑不得,忍不住打调侃:
“这似乎不是一件值得夸赞的行为——”
消息还未发送,手机再次震动,接连跳出两条消息。
而与此同时,余光里上一秒还在窗边欢快打招呼的女生,嗖的拉上窗帘,重回充满鹅黄灯光的暖屋。
徐砚白低头,将刚打下的字一个个删除,指尖滑动屏幕拉下打字框,终于看清最后两条内容:
苗荼:所以,不要害怕。
苗荼:下次再做噩梦的时候,你就打开窗户,至少我房间里的这盏灯,会一直为你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