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高挑瘦削的少年,跌倒了。
是真的摔,以最狼狈的姿势摔在地上,鼻腔里瞬间就有鼻血涌出。他穿着略宽松的亚麻衬衫,微散开的领口露出瘦削的锁骨,颊侧沾了地上的灰,那样摔到地上,一看就很疼。
有人以为是意外,当即起身,想要去把方怀扶起来。
副导演原本也是这么想的,而他扫过方怀的眼神时,瞳孔微微一缩。
不对!
他当机立断做了个手势,制止要走上去的人。
方怀就着摔倒的姿势卧在地面上。他面上有吃痛的表情一闪而逝,很快又被更多的麻木与无动于衷所吞没,血迹从鼻腔一路蜿蜒到地上,他漠然地看着那液体,片刻后扯了扯嘴角。
狼狈又荒唐。
像是在看一出人间闹剧,但这一次他不是台下的看客,而是自己已经涂上了油彩、背上了十字架。
然后,一次又一次地摔倒。
这一次……他不想爬起来了。
瘦削的少年就那么一脸漠然地躺在地上,亚麻衬衫沾了污迹,鼻尖和颊侧也是灰尘。他像是一只被遮去翅膀的白鸟,委身于尘埃泥泞里,一点点失去生机。
许多人忽然说不出话来。
方怀知道自己的细节和动作不足以带动情绪、直观呈现角色,他直接用了最简单容易、也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方式!
他真的摔到了地上。
一些话剧表演会有这样的需求,需要演员真的摔在地上、或者做一些危险的事情,虽然那这是话剧与电影的区别,也是话剧演员的难度比电影演员要高出一筹的原因。
话剧没有后期制作、没有音乐渲染,全都要靠演技,靠最真实的反应来带动情绪。而就在方怀跌倒下去的那一刹,许多人的心的确揪紧了。
再然后,所有人的视线被吸引到了他的表情、眼神和动作上,一瞬间就被扯入那种情绪里,忽然解读出了‘林殊恒’的心情,刚刚揪紧的心脏又是一阵毫不间断的疼。
的确简单粗暴,的确技巧和经验不足,但方怀……的确做到了。
众人都以为到此就要结束了。
关离脸色有些不好看,但很快又消弭于平淡,林升云有一瞬的满意,片刻后又微微摇头。他们都知道,仅仅是这样,还不够。
缺了点什么。林升云微微皱眉,他想看的不仅是小把戏和小手段。
下一秒。
方怀的眼睑一点点垂下,本来就要完全遮住那一双如一潭死水的浅色眼睛了,但就在这一刻,他忽然浑身一僵。
他掀起眼睑,看见了不远处逆光走来的人。
那个人很重要。虽然看不见也听不清,但他知道,那个人很重要。
‘笃笃笃’,耳边能听到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原本已经放弃挣扎的人,不知哪里横生出来的力气。他挣扎着一点点站起来,把塌下去的脊背又艰难地挺直,把被砂砾石块磨到鲜血淋漓的掌心背在身后,直视前方。然后……
露出了一个有些笨拙的微笑。
他不像是个摔倒了无数遍、放弃挣扎、每天抽大麻浑噩度日的街头小混混,像是又变回了那个衣着整洁英俊干净的小少爷,从书房往小格窗外看,对着那个人,努力地笑一笑。
那个不存在的人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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