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靖元亲密地揽着莫启文的右肩与他称兄道弟,推杯换盏,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一刻不停地称赞这是一桩天赐良缘,说了一大串话题陡然一转,谈起建筑行业近年来不景气,问多年的好兄弟是否有回国发展的意思。
林初戈嗤地一笑,生女勿悲酸,生男勿喜欢,男不封侯女作妃,看女却为门上楣。女儿之于他,有利用价值时是心头肉,无利用价值就是赔钱货,认都不想认。
她邀请了宁绍贤却没邀请宁靖元来参加宴席,正犹豫着是该给这位好父亲留点情面捏着鼻子吃完一顿饭,还是直接请人把他轰出去,冷不防被人扣住手腕。
抬眼见是两眼泪汪汪的程蕙兰,林初戈登时笑笑说:“阿姨,您坐。”
程蕙兰听而不闻,一手抓着林初戈的手腕,一手扯着莫行尧的西装,泪眼朦胧哀切地诉说自己如何不舍,仿佛坐在她身边的方苓不是她女儿,林初戈才是她的亲生女儿一样。
宁家虽与她在血缘上牵缠不清,却没有养过她一天,不算娘家人,而她母亲那边的亲戚都已过世,真正待她好的也只剩方苓一家人了。莫行尧当下承诺道:“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不会让她受一丁点委屈。”
程蕙兰一边抹眼泪一边连声说那就好,转过头就黑着脸揪着方苓的大腿一顿臭骂,骂完仔细地端量女儿,叹道:“也没有缺鼻子少眼睛的,怎么就嫁不出去呢……”
敬了一轮酒,莫行尧与林初戈对视一眼,一同落座。菜肴陆续端上来,宁靖元边笑边夹了一片芙蓉鸡伸长手放进林初戈的碗里,说:“多吃点,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你妈要是在一定很高兴。”
林初戈看牢这张皱纹纵横无耻之尤的脸,窥不见一丝愧疚难堪之意,胃里呕意翻腾。世间男人如此之多,林雅季怎么就偏偏爱上了他。
正想讥刺宁靖元一句,却听方苓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筷子上还有唾液,夹来夹去脏死了。”
宁靖元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在人前又不便发作,压抑着公子哥儿脾气讪讪地放下筷子,只当没听见,竭力维持风轻云淡的神气与莫启文东拉西扯。
林初戈得空吃了两口菜,忽见陆江引提着一瓶酒过来,顿时冷声道:“我不喝,莫行尧也不喝,这瓶酒陆老板一个人喝吧。”
莫行尧笑说:“我听她的。”
陆江引兜脸彻腮涨得通红,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骂了句“你还像个男人吗”提着酒瓶灰溜溜回到另一桌。
周方予厌弃地翻着白眼,说:“真没用。”
陆江引猛地一拍桌:“你行你上啊!”
一桌人都笑起来,谢慕苏偷偷看了宁双牧一眼,掩着嘴笑了笑。
周方予轻哼一声:“还用得着你来废话。”
周方予本就记恨着那天他们在酒吧抛下她走人,倒了一杯白酒,扬起灿烂的笑容来到林初戈身旁,娇声道:“初戈姐,喝一杯又不会死。”
林初戈拿起茶杯与她的一碰,端庄地笑:“你不穿衣服也不会死啊。”
周方予哽了一秒,下一瞬端着酒杯默默回到座位。
林初戈原以为耳根子能清净片刻,忽听宁绍贤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莫行尧仍是那句堪称万金油的回答:“我听她的。”
林初戈脸一热,在桌子底下掐了掐他手臂,顶着一桌人炯炯的目光答道:“顺其自然吧。”
宁绍贤没再说什么,莫岁庭听着却不甚满意,他虽对这个孙媳妇不满,但礼金首饰都没少给,她收不收是另一回事,他自认没叫莫行尧为难,一听大事小事都是林初戈做主,不免觉得有损莫家的颜面。
莫岁庭沙着嗓子开了腔:“你们俩年纪也不小了,尽早要个孩子吧。”
林初戈含糊地应了一声,心想为了结婚而结婚也罢,还要为了生育而生育,根本不关心他们的想法,用下达命令的语气让他们完成繁殖后代这一至高的任务,在这些人眼里,孩子哪是什么爱情的结晶,归根结底只是延续他高贵血脉的器皿。
待宴席结束,陆江引等人已喝得醉醺醺,吵吵嚷嚷要闹洞房,林初戈下楼一一帮他们叫出租车,莫行尧与莫启文立在台阶上谈话。
风微香浓,黑压压的天幕低垂,莫启文弹了弹烟灰,细长香烟似绽开一朵灼灼的花,蛇一般细长卷曲的烟雾飘向远方,灰白的烟灰徐徐坠落在地面。
莫启文说:“我明天就走。”
莫行尧直言道:“我抽不出时间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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