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愣了愣。就听褚桓说:&ldo;当时我在山上抄录那几个老兵的信息,说回去给他们家里人报丧,你对我说&lso;没死就是活着&rso;,还记得么?&rdo;南山定定地看了他一会:&ldo;你在劝我走下去?&rdo;褚桓一摊手:&ldo;你是我家族长,我不劝你。你要是想往前走,我就陪你往前走,你想回山上,我就陪你回山上。&rdo;南山听了默然良久。此时,他的来路与前路尽断,回头觉得自己是个懦夫,向前又觉得自己是个笑话,他紧紧地抓住了褚桓的手,一时间只觉得好像只有看着这个人的时候,他才能补回失落的故乡带给他的那种……无从抵抗的脆弱与无力。&ldo;走。&rdo;最后,南山站起来,刀切斧砍地下了这个决定。袁平刚要附和,听见一声轻哼,这才想起自己立场出了问题,无意中把自家族长孤立了,他连忙转过头试图补救:&ldo;那个,族长……这个……&rdo;鲁格惨白的脸上是一片正经八百的肤如寒霜,淡淡地扫了袁平一眼,也看不出是喜是怒。然后他一言不发地拎起了毒蛇小绿,丧心病狂地将那肥长虫往袁平怀里一丢,举着燃烧的权杖走到了前面开路。这小鞋给得实在是绝妙,袁平愣了一下后,发现自己遭到了毒蛇充满爱的注视,方才情急之下没留神也就算了,此刻他顿时惊恐万分,一方面想要嘶声惨叫,一方面又生怕惊动了手中这活物,大气都不敢出。他整个人僵成了一根进退维谷的门柱,气息奄奄地喵了一声:&ldo;救、救命……&rdo;可惜他为人太过失败,竟然没人肯顺手解救他一回,就这样,袁平双手捧着碧色大毒蛇,保持着这样麻姑献寿一般的姿势,半身不遂地被绳套拖走了,不甘不愿的脚印在地面上留下了一行深沟。他们终于被迫破釜沉舟,义无反顾地走向黑暗深处。而心怀忧惧也好,故作轻松也好,他们彼此全都心知肚明,这个世界上的太阳再也不会从任何一个角落升起来了。几个人顺着山脊,小心翼翼地绕过山谷,有一段没一段地还能听见若隐若现的哭声。小绿大概是被袁平捧得有点累,自发离开他找褚桓去了。袁平这才如释重负,也有心情思考别的事了,边走边若有所思地说:&ldo;尖叫一般是害怕,哭……好像一般是难过伤心什么的吧?&rdo;他这么一提,几个人随之细想,都觉得有道理。人伤心的时候,一开始,心里可能确实会茫然一片,随后呢?伤心到了一定程度,就会有一种窒息的感觉,正好和山谷中他们那段经历相和。&ldo;之前从那个姑娘身上爬下来的影子一直追我们追到了河边,你们说它不敢过河,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性,&rdo;袁平接着说,&ldo;比如河这一边属于另一种什么的地盘,它不敢越界‐‐也就是说,实际上陷落地并不是一个整体,而是分成了很多块。&rdo;褚桓:&ldo;不一定,也有可能是它知道我们过了河也爬不过这座山。关于陷落地,长者跟我说过一句很奇怪的话,他说&lso;陷落地是一个意识,让人什么都不能想&rso;,我一直在考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现在好像摸到了一个边,但又不是很确定。&rdo;南山此时已经在强大的心理承受力作用下平静了下来,正牵着绳子戒备着周围,闻言沉声说:&ldo;你说。&rdo;&ldo;所谓的陷落地,就是指被这些阴翳吞没的地方,如果这些地方的山川河流本身没有任何问题,&rdo;褚桓一顿,&ldo;那有问题的就是那种会自发扩散的阴影,我们可以认为它是某种未知的生命。&rdo;这个说法明显比&ldo;敌人是世界&rdo;容易接受多了,褚桓真的走心起来,言语用词其实十分讲究技巧,三言两语就将难以战胜的敌人拉到了一个不必仰望的高度。他娓娓道来,虽然全是猜测,一些话乍一看还十分扯淡,但听起来莫名地让人信服……想必专门从事老年人银行卡诈骗的那群人也有这种技能。&ldo;既然是一种生命,它就必须通过摄取某种东西以获得能量,我相信这种能量植物是没有的,它只能通过动物‐‐包括人来获得。&rdo;鲁格一皱眉:&ldo;你是说它吃人。&rdo;&ldo;是,但它是一种我目前无法理解的生命形式,所以吃的不一定是人或者动物的血肉。&rdo;褚桓想了想,&ldo;我觉得可能是和人的意识有某种关系‐‐所以我现在有一个问题,鲁格族长,穆塔伊,音兽,食眼兽,枉死花,幻影猴这几种动物,真的是从有史以来就存在的吗?&rdo;褚桓从那次巡山开始就在琢磨这件事,在他看来,这些怪物的存在非常不合常理‐‐要知道生态系统是十分脆弱的,以守山人这样逆天的战斗力,对付其中一些怪物尚且没有还手之力,何况其他的野生动物呢?那么生态系统必然会遭到洗牌,结果就是这些怪物中的一种或者几种必定会大量繁殖,以至于迫使其他生物灭绝,这才是正常的逻辑。当年他们在林中遭遇食眼兽群的时候,褚桓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那些怪物是一个族群,虽然内部管理问题很大,但也勉强算是有分工有协作,甚至有存储储备粮的地方,可他们从整个林子里逃窜而过,似乎没有发现一个养育幼崽的地方。难道它们根本没有幼崽?这问题一抛出,南山不知道,鲁格却是一愣,他的印象仿佛也不大清晰了,追忆了很久,才有些不确定地说:&ldo;你这么一说,好像的确是……&rdo;年代久远,连守门人也只剩下了稀薄的印象,但是鲁格记得,守门人最早只是神山的守卫,那时候他们年老体衰后会自动投入圣泉中,等待新生命的降临,但仿佛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守门人从出生开始就要面临着无止无休的战斗,能活到老,平静地走入圣泉中安眠,似乎已经变成了一件十分奢侈的事。&ldo;它们是突然出现的,具体我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rdo;鲁格说。褚桓没有核对怪兽和陷落地出现的时间是否一致,这个世界资讯不畅,误差可能会很大,他点点头,接着说:&ldo;因为这些怪兽所对应的,刚好是人的五个感官,意识很大程度建立在感官之上,所以我怀疑它们的出现和壮大,都和陷落地脱不了关系。&rdo;&ldo;我同意,&rdo;南山冷不丁地插话说,&ldo;越往陷落地核心走,怪物就越少,你们没发现我们已经很久没遇见过一只了吗?&rdo;褚桓:&ldo;我一直在想那个小丫头是怎么回事,包括路上遇到的其他人,他们的意识好像停留在某些让他们深信不疑的场景中,我不知道通过沟通,让他们走出那个场景后会发生什么事,但显然不是这个吞噬怪希望看见的,不然它不可能像被人戴了绿帽子一样追了我们那么久。&rdo;几个人都深思着点了点头,片刻,鲁格将他的话从头到尾思虑过一遍,略有些疑问地问:&ldo;我懂你的意思,但绿帽子是什么?&rdo;褚桓:&ldo;……&rdo;随着了解加深,他发现这位守门人族长似乎只是情绪不大外露,长得比较酷而已,关注点总是那么的全面而犀利,不放过一点疑问。南山:&ldo;不是正经话,别理他。&rdo;褚桓再次无言以对,要是他没老糊涂的话,南山似乎也不知道什么是绿帽子,他们家族长好像已经在潜移默化中增加了一门过滤敏感词的功能。褚桓开始不大想知道自己在对方心里是什么形象了。&ldo;不过如果你说伤心的话……&rdo;南山话音一顿,&ldo;可以试试一直在他耳边说&lso;这是假的&rso;。&rdo;&ldo;唉,南山族长,你这也太直眉楞眼了,&rdo;连袁平都快听不下去了,&ldo;当然是假的,但是你一说人家就相信你吗?那也太容易了。&rdo;褚桓却没有搭腔,仔细思索起来。&ldo;人在伤心的时候是不一样的,&rdo;南山静静地说,&ldo;如果有一个人告诉他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他比你想象得愿意接受。&rdo;褚桓忍不住问:&ldo;你怎么知道?&rdo;南山看了他一眼,到底没把褚桓曾经在他怀里呼吸心跳全停的事说出来,但那默然一眼里带了千言万语,说不清包含了什么,褚桓的心不明原因地狂跳起来。褚桓连忙干咳一声,侧过脸去避开他的视线,难得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本以为自己的脸皮厚得无坚可催,不过现在看来,大概只是没遇到过够分量的真情而已。当然,这种洗脑似的糊弄方法对山谷中的群体肯定是不管用的,别说在人家耳边念叨,就那里的窒息感就够他们喝一壶的。几个人又足足走了一天一宿,才小心翼翼地经过了这座山脉,在漫漫无边的旷野上,遇到了一个似乎正在赶路的男人。&ldo;我听不见声音。&rdo;褚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