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低头啃黄瓜,“后来变瘦了不是我演。我没看到你。”
“我坐边上。”
“哦。”
他埋着脑袋嘎吱嘎吱地嚼骨肉相连,也不说话。但是我明显看到他中途停顿了好几次,不停地深呼吸。
一副想挤话又挤不出的憋屈样。
我多慈悲为怀啊,不问自答,“你演得很好。”
他脑袋顿时垂更低了,狗爪子又挠了一串脆豆皮儿,咔嚓咔嚓地开始嚼。
“很多小细节都很别致,”我说,“而且最特别的是,这种角色往往会被演得很夸张,你没有,你拿捏得很准。”
舞台剧一定是要比影视剧夸张许多,但是我不喜欢太夸张过头。这个角色又打又闹又哭又跑,他却还是能在下一瞬间稳稳地把神魄给抓回去。
他这个角色就是这种能收能放,装疯卖傻,步步为营,满腹心机的人。看着很癫狂,其实一刻没松懈过。
我又夸了他一段,这怂货埋着脑袋又喝了一罐汽水,还是没能挤出话来。只是屁股很不安生地在凳子上挪来挪去,吱嘎吱嘎的。
他耳根都红了,好像我说的话是什么接二连三的炸弹一样,拧着脑袋一副想跳起来逃跑的样子。
我决定不折磨他了,妈的熊成这可怜样,还是换个话题给他缓缓,“我没想到,你还是市青年剧团的?”
他赶紧摇摇脑袋,“不,我胖子朋友,我……”
他语无伦次地跟我解释,原来他有个胖子哥们儿在剧团里,是真胖子,演这个主角。私底下让他陪练了两个月,为了增肥还多塞了不知道多少卡路里,结果公演前一周终于胖到心脏病发。幸而抢救及时,没出大事儿,现在还躺医院呢,把他给临时推荐来了。
“他们,真,演完之后……”他又结结巴巴地继续解释。青年剧团挺看好他,演完一场之后就跟他谈合作,想把他签下来。
“很好啊,”我说,“你答应了吗?”
“不知道。”他按了按帽子,答得乱七八糟的。
我懂他意思,他不知道要不要答应,“你不是想当演员吗?为什么不?”
他摇脑袋,“我想演电影。这个签五年,不能再签别的演艺公司。”
“不签演艺公司也可以演电影,我就是啊,”我说,“就算平时戏多,你忙到接不了影视剧,但在剧团里面增长见识,打磨技巧,多认识人,五年之后就做好演电影的准备了。好多现在当红的大腕儿都是演话剧出身的。”
他捂着帽子静了一会儿,抬头看我。
“嗯?”
“你说得对,”他用很感慨的语气说,“你懂真多。”
“……”这种感觉就跟你拿了一根香蕉给从没吃过香蕉的猴子吃了,它觉得你真聪明找到了猴子最爱吃的食物一样。
我拍了拍他帽子,觉得他傻得挺出乎意料。明明在台上拿捏得当,写的剧本也是才气横生。
可能天才在现实里都有点二。
吃完之后他坚持要付钱,因为上次在游乐园吃了我买的热狗鸡腿。我坚持要充学长装大款,结果被他狗爪子一钳,拽到身后,硬是把他那皱了吧唧的百元钞塞给老板了。
俩人都吃得太多,肩并肩压马路消食。我把袖子挠起来看上面的手指印,“操!你手劲儿怎么这么大?你们机电工程系是学开拖拉机的?”
他捂着帽子,“放假在厂里开。”
我笑了,“你还真去拖拉机厂实习?“
他摇头,“我爸的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