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水了走水了!快去看看!”
“哪里?!”
“南城南馆那边,你瞧!天都给烧红了!”
车厢里头,韩武双目赤红地瞪着韩贝贝,眼睛都快爆出火花来。
韩贝贝冰冷冷的脸色终于有些动摇,急急跳起来掀了帘子出去,往南面一望,果然远处浓烟滚滚,通红一片,跨了半个城都看得见,正是韬略楼方向。
韩贝贝面上血色瞬间全无,喃喃道,“这不可能,怎么可能烧这么大……”
韩武在里头大吼了一声,声音都嘶哑了,“韩贝贝!狗操的!你给我解开!!”
韩贝贝摇晃着从外面进来,踏进一步,却迟迟不动手,脸色苍白着,却仍强作镇定道,“不,他们肯定已经醒了,肯定都逃出来了,只是来不及救火……”
“操你大爷的!”韩武脖子上爆起筋来,吼得声嘶力竭,“给我把药解了!主子要有个三长两短,老子爆了你菊花炒黄瓜!!”
“主子那边我没有下药!!”韩贝贝高声吼回去,“他肯定早就逃出来了!早就逃出来了!他……”
“你闭嘴!!你闹够了没有!!”
韩贝贝被那话一打,身子一颤,后退一步,撑不住身体重量似的靠住车壁。
他紧咬着唇顿了一顿,仿佛想通了什么,面色更加灰败起来,抬手捂了脸,自嘲地呵了一声,声音低下来,也不知道是跟韩武还是跟自己说。
“是了,我给忘了!你心里,主子总是第一的,主子的安危,自然比什么都重要。比起来我又算什么呢?……你从来就不想离开楼子。今日哪里是私奔,明明是我强行逼你出来……”
“不要再说了,给我解了……”韩武的声音沙哑疲惫。
过了好一会儿,那边依旧静悄悄的。
脑子痛得要炸开,什么东西在里头横冲直撞,韩武深吸了一口气,牙关都磨得吱噶作响,用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大最愤怒的、几乎让整个车厢都震动起来的声音,吼出来:“解了!!”
再也无法承受他言语里的重量似的,韩贝贝抱着头靠着车壁滑坐下去,全身都抖了起来,良久,颤抖着的手摸进衣服,摸出一个小药瓶,往空中倒了倒。
须臾,韩武翻身而起,一脚踹开挡在地上的灯,急急冲出了车厢。
那灯被他呼呼脚风就给扫灭了,在地上翻滚几下啪地破开,里头的油溢了一地。帘子被韩武掀起又落下,车厢里顿时黑了下来。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韩贝贝静静地坐着,举着药瓶的手缓缓垂下,搭在身侧。
这是第几次……被韩武留在黑暗中。
上一次,韩武吼出不干你事之后摔门而去,他也是这样坐在无尽的黑暗里,坐在虚空里,空虚地回忆起十几年前——他犯了事,被关在炼房里受了顿鞭子,浑身火辣辣地蜷着。炼房里没有点灯,好黑好黑。他又冷又痛,只觉得死也不过如此,却突然门被推开漏了一缕光,住在他隔壁房间的学剑舞的小小倌探进头来,声音软软的。
“主子说你可以出来了。你没事吧?很疼吗?”
那时候韩武背着他出去,把他背送到光亮的世界里,现在……却无数次把他推回那暗无天日的黑屋,要逼他烂了,要逼他腐了,要逼他朽了。要把他的心,来回践踏,踩做一摊烂泥。
那是上次的想法。
而这次,什么想法也没有。胸口的一部分,好象被掏出来切片了被分吃了似的,居然一点痛感也无。脑子里的一部分,也好象被掏出来丢到不知名的地方,空荡荡的。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想不起回忆,想不起预期的未来,想不起韬略楼风花雪月的日子,想不起楼中芸芸众生的悲欢离合,想不起苦痛,想不起欢乐。
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他像一具毫无生气的尸,灵魂连留在身体周围飘荡两圈的意愿都没有,只求速速魂飞魄散、灰飞烟灭,速速化做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