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淮往旁边挪挪,挡住灯光,在林小一脸上投下一片暗影。
这才引得人去看他。
林小一藏在影子里与他对视,那视线陈淮不喜欢,带着害怕,夹杂着复杂的试探和陌生感。
陈淮俯身捂住了林小一眼睛。
不应该是这样的,林小一看他的眼神应该是喜悦的,骄傲的,故作凶狠的,或是带着占有欲的。
就不该是这样的,这分明是把他带回家之前的眼神。
林小一闭上眼睛,陈淮的手掌很大,一盖几乎盖住他大半张脸,包括鼻子。
没过一会就感觉呼吸困难,林小一不说,甚至主动暂停了呼吸。
在停止呼吸的那几秒中,林小一在思考,陈淮真的傻吗?
陈淮看来比他大不了几岁,带他出去的时候甚至经常被人当做大学生询问。
他优异的外貌,强健的体魄,以及那本百分百正确率的竞赛题,无一不在告诉林小一,陈淮不是个简简单单没人要的只会捡垃圾的傻子。
自己才是,自己才是那个没人要的,从垃圾堆里爬出来垃圾。
直到浓浓的窒息感蔓延全身,林小一条件反射下抓住陈淮的手猛然起身,忍不住大口大口喘息着。
陈淮的手就揣在他手里,按压在心脏前,他心跳的那样快,也攥的那样紧。
眼下的一切才是真实存在的,过去的已经过去,未来的亦还未来。
“看什么看,”林小一把掌心的手甩出去,双手因为缺氧有点麻,不太适应地张合着,往前让了让位置,“滚进来睡觉。”
陈淮看了他半晌,想抬手拭去他额间冷汗,终究还是未触碰到便作了罢。
半夜林小一觉辗转反侧,过了很久觉得陈淮应该睡着了,没忍住把手伸进陈淮被窝,攥住他一块衣服,这才勉强升起睡意,入了梦。
“小一呀,来,”奶奶佝偻着身子,塞给他一个大碗让他捧着,“把这个给你妈妈送进去,不吃饭怎么能行呀……“说完拍拍林小一的肩膀,指向不远处黝黑的房门,”还怀着老二呢,再这么闹下去,身子可就真的要熬坏啦……”
破败的泥瓦房里总是昏暗的,灯泡裹满了灰,只能出微弱的黄光,灶台上日积月累镀了层黑乎乎的油脂在灯光照射下稀微有点亮,墙上糊满了旧报纸,年月久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泛了黄,身上的衣服和空气中全都是厨房陈旧的柴火味。
奶奶的年岁也大了,头花白,厚厚的指甲盖里藏着泥垢。近来天气寒冷,便在粉紫色的毛衣外面套了件深蓝色的碎花棉马甲,家里更厚一点的棉袄套在自己身上,对五岁的林小一来说有点长,拖在地上,磨破了边儿。
小门是木头做的,上半部分嵌了两块玻璃,其中一块碎了,从里边贴着还珠格格的旧海报。
里面太安静了,奶奶掀开海报的一角,往里瞧了瞧,林小一仰着头,也想看,但他太矮了,看不到。
奶奶摸了把林小一的头,颤颤巍巍地从马甲兜里掏出把钥匙,开了锁。
门槛高高的,到林小一膝盖那里,迈过去时候差点绊个跟头,被奶奶揪着领子扶了一下,才稳住手里这碗饭。
米饭散着猪油的香气,里面应该还拌了酱油,捣了碎碎的鸡蛋黄进去。
这一碗都是过年才能吃到的稀罕物,林小一止不住分泌口水,但他不能吃,得给妈妈,奶奶说妈妈肚子里揣了小娃娃,是比他还小的小宝宝。
房间很小,除了一席炕和炕上垛着的被子以外,什么都没有。
窗户从外面被木板钉上,挡不住的月光从缝隙里一簇簇透进来,照不亮这个逼厌漆黑的小屋。
奶奶在身后拉了灯,林小一这才看清炕上蜷缩在角落的女人,她穿着很旧的白衬衫,已经不能算白了,甚至有点破破烂烂的,黑黑的长混乱地贴在脸上,听到声音也没回头,只呆呆地向外望着。
“妈妈,”林小一的声音小小的,垫着脚把饭搁到炕沿上,叫她,“吃饭。”
女人没有反应,林小一哼哧哼哧地爬上炕,爬到妈妈跟前,牵妈妈的手。
老太太悄悄退了出去,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