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说话这功夫,他头都开始晕了。
王宇闲聊时跟他讲过,工作中难免有局,有局就要喝酒,他工作这些年,十天有八天都是晕着回家的,林暮原本不解为何不能直接拒绝,此刻被人架上梁山,倒真是明白了什么叫不喝不行。
林暮眉头浅皱,一只手抓住衬衫下摆,绞尽脑汁搜寻着不擅长的漂亮话:“只要能为孩子们找到资助,再远也不算远”说完又陪一杯。
如果仔细听,会现他声线已经变了,带上了老家土里土气的口音,嚼字有些口齿不清。
“想当初我从公司分出去划分到现在这个部门,就是因为我有颗甘愿奉献的赤子之心,这倒是与林老师不谋而合。人人都说我傻,但你看,总会有像我们这样志同道合的人碰到一起,林老师说是不是?这一杯,敬所有在公益事业岗位孜孜不倦奋斗的一线人员”
林暮听着对面慷慨激昂的言,有点懵,闭上眼睛失重感尤其明显。
他默默将对方的刚刚所说的内容拆解分析许久,还没等弄明白对面到底在说什么,睁眼就见对方热情地走了过来:“林老师,怎么不喝了?嫌我人微言轻,不给面子是不是…”
酒杯已经被对方端起递到面前,林暮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接过来,仰头灌下去。
味觉彻底消失,什么辛辣灼烧的味道全都品尝不出,林暮放下杯子,没放稳,杯子在桌上滚了一圈掉下去,他刚欲倾身去捡,对方便唤来了服务员。
新取来的杯子再次倒满酒,放在林暮前方的桌沿上。
酒过三巡,见火候差不多,对方终于开始直触问题核心:“敢问林老师为何没能与诚启达成共识?据我所知诚启今年对社会问题关注十分密切,面临热点新闻与各种真实受害者的求助几乎来者不拒,按理说不应该这样……您看是否方便透露一些呢?”
林暮舔舔嘴唇,长长的一句话只听进耳朵里面几个关键字,诚启,来者不拒,透露,他敏锐地感觉到与陈淮的公司有关,下意识摇摇头。
“脱离慈善行为本身,公司的投入必然寻求回报,哪怕是在其他方面。像您这样不配合,我们也不好做啊……”对方缓缓展开攻势,奈何林暮油盐不进,听到对方话里有拒绝的意思,起身便欲离开。
“那我就不多打扰了,抱歉。”
林暮垂眸,眼尾浸上薄红,颇有几分不染事故的纯真与撩人。二者杂糅并存,化作别样的韵味。
对方见状稍显慌张,将他林暮到座位上,继续虚与委蛇:“别啊林老师,刚才那番话没有其他意思,昭耀既然主动向林老师抛出橄榄枝,必然做好了万全准备。”
林暮抱着书包拧肩,抗拒地躲开肩上的手掌,别别扭扭说道:“别碰我。”
这是酒劲上来,使上小性子了,放在清醒的时候,他断然不会与投资方这样讲话。
“好好好,”对方后退到自己位置上,马后炮地倒了杯柠檬水递水给林暮,“您先喝杯水缓缓。林老师,您看这样行吗?昭耀这边愿意为您提供一百万打底的慈善捐款,但前提是您需要配合我们接受一次外界的记者采访。”
一杯普通的水在喝多以后竟然尝出了甜甜的味道,林暮呆滞地眨了眨眼,感觉很不可思议,于是一口气将整杯水喝了个干净。
他迟缓地理解耳朵里刚刚接收到的内容,问:“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对方回,“只要您简单讲述自身支教经历,与您上门求助诚启被拒的这些前因后果,把这些跟记者讲清楚,我们立即给您打款,决不食言。”
林暮沉默以对,被酒精麻痹的大脑很难思考,但对关键的词语却分得清楚,他小声呢喃复述道:“诚启……”
“对,诚启。只要您如实告知记者你曾被诚启拒绝即可。”
被诚启拒绝……
林暮摸着杯口,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己摔倒时陈淮无悲无喜俯视他的面孔,还有关上的电梯门,与上行闭合的车窗。
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很难过。
或者将那种感觉形容的更准确一些的话是委屈。
于是他委屈地嘟囔着:“拒绝……”
对方徐徐善诱:“对,拒绝。”
拇指已经在大力按压下被杯口挤到白,林暮感觉心里像堵着什么似的,他没办法分析出来这些情绪的来源是什么,像钻进了牛角尖。
对方后知后觉现好像将人灌得太过了些,叫人送来解酒药,又一大杯温水递到身边的时候,林暮想也没想,直接喝掉。
小腹酸意上涌,林暮起身说了句抱歉,得到回应后转身走向洗手间。
大抵是因为沉浸在异样情绪中,就连身后说房间内有洗手间的提示都没听到,他凭着知觉乱走,半路被服务员拦下,带进走廊尽头的公用洗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