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眼,正好对上赵延卿漆黑的眼珠。
明媚的阳光下,他面色平和,脸上并无半分不善。
但仅是周身不怒自威的清寒气息,便叫人望而生畏。
加上他来青阳县之后的所作所为,更是叫下人们寒意丛生。
如今一个个不干活儿凑到院子里闲聊叫赵延卿逮个正着,她们自是更害怕的。
唯独李嬷嬷,见赵延卿进门,赶紧笑嘻嘻迎了上去,一边儿殷切的从他手中接过裘衣,一边儿笑着问道,“爷,您午膳想用些什么?老奴这就吩咐厨房去做。”
“不必,本王已在外头吃过了。”
赵延卿摆摆手,话毕,目光又扫过院内战战兢兢的婢女们,吩咐道,“都下去吧。”
“江玉,李嬷嬷,你们也先退下吧,本王有话要同王妃说。”
没有情绪,清清冷冷的声音,宛如一块儿浮在水面的薄冰,仿佛稍微触碰,便会立刻皲裂破碎,令人跌入万丈冰湖。
空气中凭空生出了一丝料峭……
李嬷嬷和江玉相视一眼,皆躬身退了下去。
其余的奴仆,自然也是片刻都不想停留。
而我,也不太想停留。
并非因为惧怕赵延卿,只是不太想和他独处。
纵然这些日子,我已努力的让自己与他有了几分和颜悦色。
但多少还是有些抗拒与他亲近。
抗拒那种因这段日子的‘和美’而无形拉近的距离。
可我再不情愿,院子里还是很快就空无一人。
“真娘,过来坐。”
玉兰树下
,赵延卿薄唇抿起一抹笑。
轻轻伸手拉了我一把,又用眼神示意我坐到他身畔。
赵延卿的指间冰冰凉凉的,姿态颇为自然随意。
比起我,他已然变得随性。
那种神态,那样的语气,像极了从前在清河村时。
可我心中却很清楚,像仅仅只是像,他终究不是那个没有枷锁,并不高高在上的延郎。
而我,也再不是当初那个恣意洒脱的女子。
也始终,不能完完整整的在他面前做一个柔情的,乖顺的贤惠妻子。
哪怕这段日子,我们似又恢复了些许温情……
“爷想同妾身说什么?”
轻回了赵延卿一句,我不动声色的抽回了手。
随即,欠身坐到了他对面。
又端起石桌上的茶碗,递给他一碗热茶。
“我不喝茶。”
冒着热气的茉莉花茶漂浮着一缕缕香气,闻着便是沁人心脾,但,却是被赵延卿推了回来。
他眉眼含着笑,深深看了我一眼,又笑道,“阿真,你是不是忘了,我还受着伤呢,不能喝茶。”
话落,赵延卿又抬了抬手。
随着他的动作,广阔的玄袖微微下垂,一截胳膊若隐若现的映入眼帘。
明亮的光线下,那透白的,有着流畅线条的精壮手臂被一条狰狞而冗长,宛如蚯蚓一般疤痕缠绕。
他,是有意将那道伤疤给我看的。
无非就是在提醒我,他是病人,我须得对他顺从温柔一些。
呵,到底是这大半月的柔情蜜意叫赵延卿又生了错觉。
觉
着我心里头还有他,觉着使些苦肉计我便会心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