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我离开时正值冬日。
那等天寒地冻,比现如今这样的光景更要危险许多。
我孤身一个女子,又是一个身患残疾的女人,连个车夫也没有,就那样,跌跌撞撞,寻着路引,一路磕磕碰碰,原本一个月即可走完的路程,我生是用了三个月。
赵延卿不是不知道这一路有多遥远,也不是不清楚,我这一去极有可能是永别。
可他,却并未有半点表示。
哪怕我当日拒绝他的银票,他但凡心中对我有半分在意,也决意不可能叫我独身上路,至少,会派人暗里跟着我。
倘若,他能在暗中护着那么一点点,我也不至于落入周淮景之手,也不至于,几乎死去才从周家逃离。
但凡他赵延卿对我有半分照看,也绝不会全然不知周家对我的所作所为,更不会……让周淮春那毒妇给我的明儿做了那么些年奶娘。
往事溯洄,我很快否决了方才产生的那么一丝荒唐可笑的怀疑。
只愈发嘲弄的凝着赵延卿,冷冷笑着,笑得无奈而厌恶“赵延卿,说谎也要有个度。”
“你说你在意我,可你从未做过一件,真正在意我的事。”
“倘若你真的如你所言的那样爱过我,哪怕只是爱过,你至少会派个人护着我吧?你若派了人,又怎会不知我当日蒙难,又怎会眼睁睁看着我被周淮景强抢为妾而不出手相助?你若真的爱过我,当日怎能半分也不知晓我的近况,甚至
任用迫害我之人给我的明儿做奶娘。”
“莫说是我了,便是明儿,你也没有半点上心。毕竟,但凡你对他有那么一点点关心,也不至于连周淮春的人品与家境都不曾调查清楚,便将这样一个豺狼虎豹引狼入室。”
“赵延卿,我都不敢想象,但凡,但凡那周淮春对明儿动一点歪心思,但凡她不是对你存有攀附之心,我的明儿,他会是怎样的下场?”
“说不得现在已被卖到了哪个魔窟里……”
我冷眼看赵延卿,说到最后,已忍不住有些愤怒。
就是这样不负责任,这样的作为,他还敢说他在意我,还敢说他对明儿爱屋及乌。
索性的,我都被气笑了。
赵延卿不知是被我驳得无话可说了,还是又在酝酿着编造新的谎言来蒙骗我,突然也不再说话。
俊秀的面庞,在早晨的阳光下,一寸寸的变白,像是一种后知后觉的惊惧。
是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做父亲的后怕。
他手轻撑在木桌上,眉眼缓缓垂下,似有些痛苦,又似在踌躇。
良久,才低低道,“真娘,我原是派了人跟着你的。”
“只是那时我自己亦是自身难保,你离开京都后不久,我便被下了大狱,所以,对外头的事皆是一无所知。那会儿,我已然是性命垂危,我不敢托人寻你,也不敢向任何人暴露明儿的去处。”
“我怕……我怕他们杀了我还不够,我怕那些人会斩草除根。
”
“所以,你走时,我并未拦着你。我是在半年前才出来的,出来后,将养了许久才恢复。”
“之后,我也打听过你的消息,可不知为何,那个派往青阳县的暗卫失去了踪影,便是李肃派过来的人,也是无功而返,似乎你与这个世间隔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