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仆役们没有我的招呼,便远远地在外守着,不偷听。只要我大声唤人,马上就能过来伺候。
屋子里那么规矩,可费了我好大的劲头,该提拔的提拔,不合适的便打发开。
屋外,二爷领着长白,笑嘻嘻地,跑去沐浴。
云泽羡慕地看着我,忽地道:“二嫂,这屋里变了很多。”
“是么?”我拣起绣活,道,“给你绣方帕子。别看这个,洋人都喜欢呢。其实呀,咱喜欢洋人的自鸣钟,洋人却喜欢咱的茶水咱的绣品丝绸。你看,是不。人呐,总想着别人的东西。”
云泽看着我在丝帕上绣的紫兰花,点头:“二嫂绣得好。洋人是喜欢这些东西,我留洋时,不少洋人追着我问呢。”
“嘿,可不是嘛。老祖东的东西有好的有不好的。好的,咱就留着,不必要都丢弃。”
云泽继续点头:“二嫂可比以前好说话多了,难怪二哥的身子也好了呢。”
“哈哈,你的赞赏,我收下了。”我知道云泽学着洋人,被赞赏不是自谦,而是认下,便爽快地应了。
果真,云泽脸上显出喜悦的神情,居然掰过我的手来,看我的针法:“嫂子用的是双边缠绕链式针法?我这个都不太熟练。”
“练着练着就熟啦。刺绣几百种针法,哪里是那么简单学的。”我道。
“二嫂真是厉害,今晚,我可回去了,改日再跟你学……”云泽满足地站起来,走到门旁,又回过头来说:“谢谢二嫂啦。”
说罢,扬着裙角走了。
我放下绣品,跟过去送了几步。果真,天色已经乌黑了呢!
二爷走过来揉揉我的肩,道:“可是累了。”
可不是累了呢,跟云泽小姐说话,真是费神。什么话得拐好几个弯,得左铺垫右铺垫,免得她恼。
她的亲事,还真不好解决!
怀有身孕
云泽的婚事还没有解决,外头的局势却越来越紧张。
先是禁烟,每日都有那官员太监们跑来府里来。姜府上头无人,没办法免去这些烦恼。每日里,少不得要花费不少资费去收买那查烟土的官员。否则,叫大群官兵上上下下搜查番,被顺手牵羊被砸碎打碎的东西,只怕损失更大。
老太太没得法子,亲自去找崔嬷嬷趟,才换得几日安宁。
之后,又说四川革命党人佘英一伙儿在广安起义。起义虽然被镇压了,摄政王却依旧放心不下,每日都在北京城里搜查革命党余孽。
茶楼酒店等地,都挂上“莫谈国事”的牌子,人人见面,点头便算是打招呼。若多几句话,不得就被当做密谈的革命党人抓起来。那南方口音的,更是被当做重疑犯。屋里的下人,也有买的南方人,成日练习京片子。
我知道,混乱的日子已经开始了。
我心里有些想着干脆早日搬离北京城,也有时间变卖地产什么的。
然而,才稍稍向老太太提了提口风,便被老太太骂了。
老太太依旧万分相信摄政王,相信皇太后,相信大清朝的稳定。
在老太太的授意下,姜府一口气买足了三个月的吃食,只等着闭门不出、风波过去。云泽的婚事,自然只能放下。
云泽心里开心,来二房走得越来越勤。我与云泽说话的日子久了,觉得云泽虽然毛病很多,心却是好的。只要向着她,多夸夸她,然后再讲道理,她还是能听进去话。
只是,过完年之后,我总觉得身子越来越沉,大白日也觉得倦倦的,想躺着歇息。
葵水有两个月没来了,我心中隐隐有丝猜想,却不敢去确定。
这日才起身,捧着白瓷脸盆一顿呕吐,呕心得眼冒金星,把二爷吓坏了,忙请柳大夫来把脉。
果真是喜脉。我,就要有自己与二爷的孩子了吗?
有丝期待,却有丝害怕。
二爷开心得几乎要跳到屋顶上去了,狠狠揪了自己好几把,手背都青,才高高兴兴地唤下人将我有孕的消息传给各房。
云泽知晓我有身孕了,送了许多新奇的玩意儿来。大奶奶那边,也表示了心意。三爷没有响动,也是正常的。
这消息传到老太太房里,老太太非常开心。亲自跑到二房来,我忙爬下床,要请安。老太太慌忙叫小喜扶住我,道:“七巧啊,你照理管家的事儿得停停,我怕你累坏了身子。不过,现在世道不好,府里的事情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往后,你也不必亲自跑腿,有什么事,叫婆子们来屋里禀告。太累的话,叫丫鬟们勤快些,二爷也帮衬。”
“是,七巧叫娘担心了。”半躺在床头,我看着老太太坐在一旁,有种婆媳融融的温暖感觉。
这时候,老太太是真心相信我接受我了罢。
老太太看着我,道:“好好养着身子,为长白添个弟弟妹妹,免得长白孤单。”
“是,娘。”
“对了,前些日子我去崔嬷嬷府上,据说,威猛将军府倒了。是在他们府上查到几个南方口音的,刑部用刑,就都招了,是谋反的同党。威猛将军好大的胆子,居然在府里藏谋反的余孽。可不是想篡位么?”
“天哪,好大的胆子呢!”我惊叹地道。
“可不是呢。后来,摄政王好好一查,才知道威猛将军的胆子可不是一丁点大,不只是谋逆,还贪污受贿,府里的雪花银堆成山。真是不查不知道哇!”
“贪官就该好好整顿整顿!”
我的态度无比严肃,老太太嗔怪地瞪了我一眼,忽地笑道:“还有更有意思的呢,威猛将军被抄家,削了官职,府里的男丁该斩头的斩头,该流放的流放。那府里的女眷则大多充了官奴。威猛将军可不是有个叫蕊江的女儿么,原本许给吏部富察大人的公子。将军府出事,指婚自然不算数了。蕊江格格也得做官奴。不想,蕊江格格居然大哭大叫起来,说她不是蕊江格格,将军新认的义女蕊馨格格才是正主。听着崔嬷嬷说呀,头都绕昏了。总之呢,将军府又多了条欺君大罪。更重要的是,那真正的蕊江格格早就不是闺女身子,和府里的琴师私定终身,没得丢死人。这会儿,那没羞没臊一对都下在狱里了,等着发落呢。据崔嬷嬷说呀,摄政王似乎被他们的爱情感动,愿意饶他们性命,不过活罪难逃,要打折腿,赐他们破碗,叫他们做乞丐,一辈子不分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