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宁对他吐舌头:“你以为我想看到你啊!以后再也没有人烦我外公了。哼!”
万则萱给他做了一些点心,用油纸包好,放进塑料袋里,要他拿好。
关止只觉得不好意思,一直望着装着蓝宁一家的大卡车走远了。
他是真的怅然若失,仿佛心里缺了一块什么。一转头,远远就看到奶奶站在马路的另一边。奶奶向他招手,牵着他的手回家,回到家里,他进入自己的房间,仰头一躺,真觉得没劲。
关止自从上了寄宿制高中之后,便很少归家了,回来也就贪着三奶奶单独给他烧的一顿红烧小肉饭。他还记得万爷爷以前做过的宝塔千层肉,只叹息自从蓝家搬走以后再没吃过这样口味的小菜。
姐姐关心学习成绩一向优异,高二的时候就拿了剑桥的奖学金远走高飞。
姐姐离开的那阵,王凤面上生光,广宴宾客大肆庆祝,令军区内关宅这栋小洋楼笙歌三日。关心只把唯一的弟弟耳提面命。
“你要记牢,我们和其他人不在一条起跑线上。大婶婶二婶婶家里是何等样人?关怀关冕,关琦关琳,个个都有才有貌有本事,在老爷子面前我们从来都坐冷板凳。”
关止高二的时候已经个子窜到一米八,站在娇小的关心面前,只觉得不能顺气。他没好气地问关心:“姐,你就这么在乎爷爷面前的一张板凳?”
关心指了指楼下客厅里,周旋宾客间的王凤,她穿红戴绿,在人群之中乐不可支。关心捏紧了手,讲:“如果妈妈觉得这样适宜,我无话可说。妈妈不容易,我们要孝顺,但我们不能一辈子都这样。大伯二伯甚而是爸爸都不愿意出席这样的场合。关琦当初考了钢琴十级,在家里开一个小型音乐会,来的都是什么人?今日来的又是些什么人?”
关止拥抱姐姐:“姐,一切都是虚名。”
“你和关怀关冕都是孙子,爷爷从不亲近你。”
“我避他还来不及,但奶奶一直对我很好。”
“她不是我们的亲奶奶。”
关止对姐姐叹气:“姐,你得多累?”
关心说:“关止,你到底是男孩。”
关止耸肩:“姐,你想说什么?巴着老爷子在我大学后赏个好饭碗?即便是我不巴着他,怕好饭碗也自动掉在我面前。何必这么累。”
关心扬起头:“总之,关止你不可以没出息。”
关止想,自己学习过得去,怎可叫没出息?或许同自己的堂兄相比,才令姐姐有此感叹。关怀十五岁就上了科大少年班,关冕如今就职美国华尔街,关山简直老怀甚慰,常在用餐时候称:“我们关家的孩子,拉出去个个是英豪。”
关家保持了一些老传统。当初组织分配了军区里唯一一栋三上三下小洋楼给关山,他就决定自家子女绝不外迁,直到第三代长大成人,各有事业,才陆续搬了出去。
关家的早中晚三餐都打点进食,客厅里一张长方形花梨木餐桌,两首坐的是关家两位长辈,两侧是各房人等。关止坐在末尾,离邵雪瓯最近,邵雪瓯便一直为他添菜加饭。席间只有关山向各房问话,关家的儿子都慑于父亲的威严,一般有问必答,拘谨似对司令员。
关山的三个儿子里,只有关庆国和关山闹过,但后来被警醒,深悔一时冲动,再不提和王凤离婚的事情,乖乖回家继续当孝子。
关止有时候被老公房里热情的同学家长留饭,那边也是十几口人,邻里几大家子挤在一个公共厨房里吃吃笑笑,蓝宁叽叽咕咕说着话,嘴总也不闲。
关止坐在万则萱的身边,万则萱便为他添饭加菜。
关止高考的时候,关山讲:“关怀学生物,关冕学金融,关止从小学过美术,作文也写得很好,就念文科吧!我们家里有武状元,也得有文状元。”
王凤和关庆国这两个十几年井河水不犯的人,同时在关止的志愿表上填了中文系。连关心都打越洋电话过来说:“听爷爷的没坏处,万不能食碗面反碗底。”
关止差点摔掉电话,就想叫“你们要仰人鼻息,凭什么强加于我?”
关止二十岁生日快到的时候,王凤向关山申请给他做生日宴。关山用“他是最小的,少怕折寿”打发掉,王凤忿忿,关止只觉得是解脱。
上大学之后,他的时间更加自由,学了开车,从好友处借来好车兜风。学业之于他,真成了生活点缀。
他也交了女朋友,自然又被王凤念叨:“不要和那些女孩子纠缠不清,我们区里几户人家的姑娘条件都不错。方家的小竹,周家乐乐学识样貌都好,最好是简家的单单,她的爸爸刚去北京上任。”
关止便真和周乐乐约会了一阵。
周乐乐长得一张圆圆苹果脸,笑起来十分可爱,关止看得也挺爱。王凤知道了就更爱。就是周乐乐脾气有怪癖,她念戏剧学院导演系,有齐未来艺术家的所有大牌脾气,常在三更半夜打电话给关止非要对着他念诗歌,一时快乐一时伤感都要拉着男友讲足半个钟点的电话。
关止对邵雪瓯讲:“奶奶,女孩把男朋友当情感垃圾筒,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邵雪瓯笑着说:“如果你心欢喜,自然什么都欢喜。别叫别闹,自己的心自己承担。”
关止自知承担不起,将周乐乐约出来,吃了一顿分手饭。他自有他的一套圆滑说辞,说得周乐乐泪盈于睫,自觉与关止的恋爱是一桩错误。
关止发觉解决错误的恋爱如此轻松简单,不由自我得意一番。他回到家里,想要找奶奶再谈谈心。却在门口听到奶奶对爷爷讲:“老关,我们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