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脚刚关了华成峰,后脚即刻有人来报胡千斤,说城里乱套了,外地回来的人带了疫病回来,传染了很多人,症状十分可怖,像全身爬满了大蚯蚓一样,胡千斤赶紧安排人去查。
烟霞的各大街巷上一片狼藉,成群的人扑到药房医馆,有些病患疼得肝胆欲裂,全身无力,头昏脑涨,还有人觉得奇痒难耐,疯狂抓挠,将皮肤都抓流血了。
但也有些人即感觉不到疼也感觉不到痒,每个人对这病的感觉都不相同。很快,坐诊的郎中也染上了病,小药房支持不住,都关了门。只有两个大的医馆还敢开门接诊,一个许郎中坐诊,一个潘郎中坐诊,各自按着以往经验编造出药方,配了几服药给患病的人拿去服。
来查探的人去回了胡千斤,说约有几百人已经感染了疫病,胡千斤感觉这事无法悄无声息地压制住,赶紧去报给教主。
胡千斤告诉陈慈悲,说他猜测是有人故意在制造恐慌,陈慈悲点头同意,让胡千斤安排人将所有患病之人集中在一起,把所有郎中也集中在一起,统一看诊,统一药,若是没被感染的,都老老实实在家呆着不许出门。
另又让胡千斤派一队人,看城中有什么可疑人员,查出幕后主使是谁。胡千斤拱手说,“已经安排珑璟去办了。”
梵坛里也出现了被感染的人,全身布满裂痕般的黑紫色纹路,一个个吱哇乱叫,抱头痛哭,被胡千斤训斥后,隔绝了起来。
这事也引起了墨良辰的注意。
墨良辰从打来,什么事都不参与,以至于胡千斤都快要以为他透明了,这是第一次墨良辰主动提出要帮忙集合病患,与郎中们一起给患病的人看诊拿药,胡千斤听陈慈悲说过,墨良辰在医理一道上有过研究,他愿意帮忙,胡千斤自然要放下个人恩怨,露出感激神色。
第二日,丹阳街长福客栈里来了两个人,纱巾遮着半张脸。
两人在一水灰黑色的渔民中间,显得格外亮眼,尤其是其中那个姑娘,虽然只露着眉眼,但是却盖不住的高雅之气流淌出来,让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那青年一身碧玉色的衣袍,凡脱俗一般,就怕比施即休本人看着还清亮呢。
但如瓶还是怕自己不够惹眼,特地挑了个无影门里绝色的姑娘,怕是正主凤灵岳见到也要说一声不像她。
两人要住店,店小二为难,“如今这城里疫病蔓延,着实不敢留人。”
如瓶说,“小哥,你看我们都是没染病的人,今日走到这了,也不知道城里出了这样的事,要是知道就不来了,现在想再出城也难了,小哥且善心,留我们一宿吧。”说着袖子底下递过来一个银锭子。
小二接在手里,掂了掂,这分量,照理该留,仍在犹豫之间,那姑娘又开口了,嗓音更是优美动人,“小哥,这城里的是什么症状,你也与我们说一说,我们出生于医药之家,也许可以帮上忙。”
小二一听这句,拔腿就往里间跑,大叫掌柜,原来掌柜的小儿子也感染了这病,小孩已经奄奄一息了,掌柜赶紧出来迎客,恭恭敬敬将俩人请进了上房,又把小孩子抱了过来,拜托这两位悬壶济世的给仔细看看。
这悬壶济世的果然认认真真给孩子问切,要了纸笔,脑子里背着凤灵岳让他记下的药方,掌柜欢天喜地去抓药了,抓回来熬好药端过来,给孩子喝下去,半个下午,孩子身上的纹痕竟然逐渐退了。
消息不胫而走,掌柜把药方抄给左邻右舍,邻居们都去药房买药,许郎中和潘郎中很疑惑,这破药方明明很寻常,怎么可能治得好呢?果然,左邻右舍买了一样的药,却没像掌柜家孩子那样好转,众人开始央着掌柜,掌柜便试探去问了问,委婉地转达了大家的期盼,那悬壶济世的点头,在客栈门前支了个帐子,为大家问诊。
每个人开的方子都不同,而且药还得带到这客栈来煎,这位郎中要亲自过手,他过过手的药,回去了,果然管用,客栈门前一时热闹起来。好了的人,跪在地上,感激涕零。
待胡千斤的人来想把患病的人一并带走的时候,大家都不肯去,只往长福客栈跑,神农教的赶紧跟过去看,门口排得长长的一条队伍,看见了正在忙活的两个人,一打听才知道,这俩已经治好了好些人。
下边人不知道怎么办,去请示胡千斤,胡千斤亲自来看了,只觉得这一身绿衣裳在哪见过,却想不起来,冷着脸下令,“带走!”
那俩人没挣扎,顺从地被带走了,把俩人绑在陈慈悲的屋前,勒令他们交出解药,那绿衣裳大声朝屋里喊着,“圣主把华成峰给我,我便把解药尽数交予圣主!”
里面嘡啷一声响,陈慈悲摔了杯子,“我平生最恨人威胁我!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这样和我说话!你以为我真的在意那些人的死活吗!”
一旁胡千斤下令,果然从那绿衣裳身上搜出来一包药粉,但是不知道怎么用。
胡千斤告诉打!那个绿衣裳的经打,怎么打就是不说,但是姑娘不经打,刚打了两下就晕过去了,还要再打,那绿衣裳的赶紧就说了,药粉拿了下去,泡了水,给梵坛里几个倒下的先喝了,全当实验,没过了多久,那些人果然好了。
胡千斤将那俩人关了起来。
可是胡千斤心里就是觉得蹊跷。
有人飞奔来报,跑得太匆忙,到了胡千斤脚下就栽倒了,差点脸着地,神色慌张,“尊主,城里有好些人,疯……疯了!”
胡千斤冷眼望着他,厌烦地皱着眉,“说清楚!”
“下午吃了那人过手的药的,都了疯,六亲不认,拿着刀,到处要乱砍人!”
胡千斤赶紧叫人把梵坛里吃过解药的人单独看管起来,果然没过多久,这些人也像了兽性一样,都红了眼,开始互相攻击。
这下烟霞城更乱了,患病的,打砸药铺的,疯的,哭的喊的,一团乱麻。
胡千斤一边给陈慈悲报告,一边叫人把疯了的都抓回来武力镇压,一边将剩下的患病的人都集中到城中央的祈福场院上,现场由墨良辰组织全城拿得出手的郎中,共同商讨如何解决这疫病,广场上一片人声鼎沸。
墨良辰没见过这样场面,过了一会,他就控制不住了。
人们被恐慌淹没,表现出极端的情绪,墨良辰吵也吵不过,喊也喊不过,没有人听他的,就是他神农教自己的人,他也管不住,直急得团团转。
好在陈慈悲及时出现了,陈慈悲拄着拐上了高台,刚一站定,底下一会儿就没了声,陈慈悲开口道,“各位乡亲!今次我们烟霞城遭逢灾难,乡亲们身染疫病,苦痛难堪,都是我陈某人无能!望各位再给陈某人一次机会,我们一定会为乡亲们医好这病,神农教墨尊主!”陈慈悲一抬手,墨良辰不得不应声站起来,众人都强忍苦痛,朝他看过来,陈慈悲再继续朗声说,“墨尊主熟悉医理,由他带领城里的郎中大夫,在这里为大家看诊煎药,我们保证,不会让任何一个教众出事,保证大家全都平安康复回家!所需全部银钱,都从神农教里支取,请大家放心!”
一排一排爬蚯蚓的脸转向墨良辰,知道从今往后烟霞多了一位墨尊主。
陈教主的话他们当然信,他们这些年就是靠着信天信地信陈慈悲,活得还算国泰民安,有人领头叫了几声好,然后一个个默不作声,开始配合着墨良辰默默地排队,领药,等待。
夜幕降临,此时在梵坛之中,混在疯人群中的施即休,悄无声息地放到了两个守卫,四处翻找,还刻意留下许多痕迹,找到了如瓶两个人,先把这俩放跑了。
胡千斤正策马奔在长街之上驱赶着人群,没得病的要赶回家,有病的要带走,疯了的要关起来。
整座城里奔忙的都是神农教的人,县令余繁盛带着他的几十口人,躲在县衙里不出去,心里还琢磨,前几天才刚说了灾荒,这不就来了吗!
胡千斤脑子里忽然晃过一个人影,赶紧勒紧缰绳,马嘶鸣一声。
胡千斤突然想起了那个穿着碧绿色衣裳的人,在洛阳的时候沈西楼曾经告诉过他,是在秦书生身边的一个高手,也是他后来帮着秦书生甩脱了蒋玄武的追踪,并且是圣主在汴梁见了容太师之后要全教去搜捕的人,名字叫……施偌!
胡千斤赶紧策马返回梵坛,属下一脸惊慌地报,说有人在梵坛里面飞来飞去,多处都有被翻找过的痕迹,教众只看见晃了几次人影,谁都没见着真人,再一看下午关进来的那一对男女,早已不知了去向,胡千斤心里一片冰凉,感觉自己费了好大力气放在圣主心里的砝码,要被他一掌扒拉下来。
赶紧再调遣精锐人员,下令四门落锁封城,挖地三尺也要把那施偌挖出来,那可是圣主心心念念,容太师十万两银要的人。
这个时候,梵坛里面没有几个有用的人手了,施即休这才真正开始在梵坛里面搜索起来,还顺便撂倒了一大批人,可是几乎把梵坛翻了个底掉,还是找不到华成峰,施即休抠着眉头一筹莫展。
这一夜人心惶惶,兵荒马乱。
陈慈悲是半夜回来的,梵坛里面,一片狼藉,像被人洗劫过了一样,登时心头涩,苦笑一声,自己这些年怕是太平日子过久了,有些得意忘形,忘了明枪暗箭是什么滋味。
一大清早,胡千斤跪在陈慈悲屋里,人没抓到,嗡着声给圣主报过了昨夜情形和神农教的战损情形,说着说着自己心里先凉了,又怕又气,但是气不敢,收敛了所有的心神,一味的做小伏低,他可是很久没跪过了,犯了错的,才要跪。
陈慈悲越是不说话,胡千斤越是怕,要表现出来一点怕,但是不能表现得像蒋玄武那么明显,胡千斤嘴唇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