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食指往上一挑,那云朵便跳上了司马佳头顶,顿时投下一片阴凉,比什么草帽纸伞都要更管用。虺圆满的嘴笑成了个大菱角,再勾勾手指,那云便又往上长一长,再吹口气,那云便越飘越高,最后飘得看不见,但那片阴凉还在。
“好了,走吧!”虺圆满在太阳底下笑得要发光似的,司马佳想问些什么,但马四这时站了起来,对着虺圆满喊道:“虺公子!这饼你不吃我吃啦?”
“谁说我不吃!”虺圆满可没那么大方,向后吼了一句,接着对司马佳悄声道:“不许告诉别人啊。”说完便跑走了,和马四抢饼去了。司马佳看看他的背影,再抬头看看那块已经看不到的云,踟蹰了须臾,也就离开了。那块看不见的云一直跟随着他,遮挡着他,直到他走进家门。
晚间马四牵着牲口回来,身边果然不见了虺圆满,司马佳虽然觉得有些怪怪的,但虺圆满已是道过别了,又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偏偏孙妈不知道,还要问:“咦?虺公子呢?怎么没回来?”
“虺公子回家去了。”马四道。
“那倒是早说,”孙妈道,“我做了他的饭呢。”
“虺公子说他跟少爷说了啊,少爷中午回来没说?”马四一句话把话头引向了司马佳。
“哦,我忘记了,”司马佳正路过,见说到他,方才答了一句,“饭多做就多做吧,没关系。”
“那多浪费啊……”孙妈还要说,“这天这么热,剩了又放不住。”
“不用剩,我吃我吃……”最后还是马四解决了问题。
马四多吃了东西,还要多说话,道:“不过虺公子晚几天再走就好了,地里最近挺忙,往年老宅那边都有人帮忙,今年他们也说人手不够,剩我一个,料理不过来,虺公子干活学得挺快,要能多留两天,肯定能帮大忙。”
孙妈也说:“虺公子要真留下,那也是帮我的忙,不是帮你的。我一个女人,又带孩子,又做家事,忙得丢下耙儿弄扫帚的,虺公子在厨房里很能帮忙呢!”
本是正常的闲聊,但司马佳不知怎的,听着心烦,便立在原地,干咳了两声,道:“照这么说,我该追过去,强留下他才对了?”
马四和孙妈一听少爷这口气不对,马上都识相地闭嘴了。司马佳问道:“孙妈,小少爷今天怎么样?”
“小少爷好得很,”孙妈道,“吃得多,闹得少,现在睡觉呢。”
“那我去看看。”司马佳道。
“您去您去。”孙妈笑道。
司马佳离开后,孙妈才拍拍胸脯,悄问马四:“少爷怎么有点吓人啊?”
“虺公子走了,心情不好吧,”马四道,“别多说了,我都饿了,饭呢?”
司马佳到奶妈屋里去看孩子,小婴儿躺在包被里正睡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司马佳看那孩子的脸,总觉得比之前白了些水灵了些。一想到这个小东西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司马佳就倍觉不可思议;再一想到自己儿时见到的那条大蛇竟就是虺圆满,他更加觉得世事难料了。
想到了虺圆满,司马佳此时也要问自己了:今天的道别,会不会太草率了?他怎么没来看一下孩子就走了?是不是我催他走催得太多,所以他就急着走了?其实我并没有赶他走啊……
司马佳这后悔的情绪先不提,那头孙妈准备好了饭菜,便端到厅中招呼司马佳来吃,司马佳再看了一眼孩子,便从奶妈屋子出去,饭后又在灯下看书写字,睡前想起有几天没去看望外公了,便决定明天去趟老宅,先把虺圆满这人抛至脑后不去想了。
次日司马佳大清早起来,还记着要去看外公的事,叫孙妈给他准备出门衣服,接着便在天井里诵读《诗经》。村落的早晨生机勃勃,远近传来公鸡的打鸣声,间或几声狗叫,炎日还未升到空中,此时的蓝天上只有几片云彩,和人家厨房里冒出来的股股炊烟。
司马佳读书读得入神,嗓音嘹亮,高低起伏,连大门那里传来的声音都没听见。忽地一个人影冲进了天井,把司马佳的双臂抓住,大叫“子善救命!”
司马佳吓得胸口噗通通地跳,定睛一看,竟是那蛇妖虺圆满,看到他,司马佳此时虽惊魂未定,倒生出了些欢喜。“你怎么回来了?”他道。
“子善救命啊!”虺圆满的头巾松垮垮的,眼圈黑黑的,往日满是笑容的脸上也分外凝重慌忙,不知是什么着急得不得了的事,让司马佳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你倒说怎么了?”司马佳问道,“我有什么可帮你救你的?”
“白,白小真,”虺圆满急得语无伦次,“白小真让人给抓走了!”
看司马佳仍是一脸不解的样子,虺圆满定了定神,道:“白小真,卖鸡给我们的那个姑娘,还记得吧?你还把那只大肥母鸡给放跑了!”
“哦,记得记得,”司马佳想起来了,不知怎么的有些不想说,“就是你喜欢的那个姑娘吧。”
“对!”虺圆满一跺脚,“昨天我回山上去,见白小真夫家人刚好找来,原来白小真不见了好些天,夫家人找来娘家,发现她也不在,娘家夫家都急了,到处疯找,刚巧村里有人从外头回来,说看见了白小真,被捕蛇人捉了,装在篓子里走村串巷地耍着玩呢!我们全村都出去找,又帮着打听,知道了那捕蛇人姓石,叫石宽,天性便克蛇,捕蛇捕了二十年,大小蛇族都有些怕他。他今日就要到这沅村来了!我村里都知道你在沅村,便叫我来跟你求情,能不能想想办法,救了白小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