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司马清跌到墙里,是死是活?有没有受伤?也算是他命大,这墙里正靠墙放着一堆杂物,有桌椅,有架子,有箱子,垒在一起,正好接住了孩子。
司马清先是拼死抓住能下手的地方,稳住身体,然后手脚并用地从杂物堆上跳了下来。落到平地上。
这是一个大院子,杂物堆正位于一个花坛后面,花坛很高,里面的植物遮挡住了杂物堆。旁边是棵大樟树。司马清从花坛旁边露出头来,观察这里的环境,想趁人不备偷偷溜出去。
“老太爷,这儿晒,我们坐阴凉底下去吧。”
有个声音传过来,司马清赶紧把脑袋缩回去。
丫鬟扶着戴老太爷走到樟树下的阴凉里,又去搬了个椅子过来,让戴老太爷坐下。司马清露出半只眼睛,看到樟树下的老爷爷,穿着玄色丝质家常长衫,底下还能看出些暗色寿字花纹,没有戴冠,发髻颜色是三七分的黑白。丫鬟站在旁边,给老太爷打着扇子,有一句没一句地和老人说话,老人没有回答,但总是发出“嗯,嗯”的声音,表示听到。
戴老太爷闲适地乘凉,闭上眼,靠到椅子上,不久竟发出鼾声。司马清被困在花坛后面,又出不去,竟无聊地背靠花坛坐到地上,捡起一朵落花,百无聊赖地玩起来。玩着玩着,就被一个尖利的嗓音给吓得手一抖,转身扒着花坛看发生了什么。
“老太爷!”一个体态丰满的女人走进院子,颠着小脚快步走到老人身边,“说了多少次了,不许到外面来!还有你也是,怎么就带老太爷出来了呢?我说的话全当耳边风了?”
“大太太,是老太爷说闷得慌,一直想出来走走……”丫鬟还要说什么,猛地挨了一个耳光,响亮的“啪”声,震得花坛后的司马清都一皱眉。
戴老太爷自然也被吵醒了,大太太厉声道:“快,回房去!”
戴老太爷不大乐意,又不敢反抗,小声念了几句什么,司马清没听清,就听见大太太更严厉地说:“不行!想都不要想!你别出门了,快回屋去,再私自出来,晚上的饭就不给你吃了!”
戴老太爷在丫鬟的搀扶下站起身来,缓缓朝房内走去,大太太跟在后面一路大声:“有没有拉在身上?尿布垫了没?”
司马清眼看着他们慢慢远去,便从花坛后面走了出来,左右看了看,决定沿着那三个人走过的路走,才刚走出没几步,刚才的丫鬟回来搬椅子,一眼看见司马清,当时便喊了起来:“哎呀!这是谁家的孩子啊!”
丫鬟一叫,其他人也都被吸引过来,司马清原地踌躇了一下,忽然往丫鬟身后蹿去。丫鬟本不怕这来历不明的小孩子,倒是给他这一蹿差点撞到,吓得叫出声来。
司马清在老宅里到处逃窜,这地方做得跟迷宫似的,一忽儿撞进一个小房间,里面几个太太在围桌打麻将,一忽儿进了个学堂似的屋子,里面有个先生,还有四个男女学生;一忽儿又闯进个空屋子,黑洞洞的吓人……震动了戴家全宅,满屋里捉拿这个不知打哪来的小孩。
司马清最后被角落里埋伏的小厮一把捞起,捉去见了大太太。大太太看着司马清也满心不解:“这是哪家孩子?怎么进来的?难道是个小贼不成?”
“我不是贼!”司马清被小厮按着,踢踢打打的,不老实。
“那你说说,你爹叫什么,住在村里何处?”大太太坐在扶手椅上,搭起脚盘问。
“我爹叫司马佳!是当朝举人!还不快放了我?”司马清小小年纪,就知道“举人”二字可拿来唬人,大太太也是真的被唬住了,只不过不是为了这两个字。
大太太从椅子上站起来,瞪着溜圆的眼,张着嘴,围着司马清仔仔细细看了一圈,心中奇道:都道司马佳有个私生子,我还以为是襁褓里的孩子,司马佳满不过二十岁,哪来的这七八岁大的小子?难道真的如他跟二太太所说,是朋友家寄养在这的?不管怎么说,这给司马佳捂了那么久不让看的孩子,原来是这样的,总算给我见着了!
大太太脸上露出奇妙的笑容,对着同样惊讶的小厮和丫鬟们道:“你们看看,这叫一个自家人不认自家人!这孩子怎么玩得这般脏,快带下去洗干净了,捡几件三少爷小时候的衣裳给他穿!哦对了对了,把二太太叫来。”
“二太太在打麻将。”丫鬟提醒道。
“我知道,你去上桌顶她一会儿就是了,”大太太不以为然道,“我这个二妹妹呀,一定乐意见见这小子!”
司马佳心急如焚地找来老宅的时候,两位太太早就忍着笑坐等他了。司马佳眼看着情况不对,但没见着司马清,又不能回避,便直言道:“二位舅妈,有没有见到……”
“噗!”二舅母先笑出来,大舅母跟着也笑了。
“佳儿真是见外,你有儿子,也不让家里人见见,瞒到现在,”大舅母作势责备道,“倒是小孩儿自己顽皮,爬墙摔了进来,要不然,我们岂不是一辈子也别想见到?”
面对舅母的责难,司马佳无话可说,既然知道了孩子在他们手里,就不得不软下来乖乖求饶:“舅妈说得对,是佳儿的不是,听说孩子从墙上跌下来,不知道受伤没有?”
“这倒没有,”大舅母道,“就擦破了点儿皮吧。”
司马佳松了口气,道:“那不知孩子现在哪里?我该领他回去了。”
“别急啊,”二舅母道,“留下吃了饭再走。”
“对对对,”大舅母应和,“再把家里的亲戚都认认,虽不是你的亲生骨肉,毕竟是在你家养了,你和咱们见外,咱们却不能太见外了。”